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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沅钰回到沈府,交代了沈沅舒和金灵,不要把今天看到的事情说出去。梳洗过后,一整晚辗转反侧,一直在想沈沐和十七郎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二天一早,沈沅钰就带着金灵去了西府,沈沐正要出去跑马,被沈沅钰堵在了门口。沈沅钰道:“三哥你别走,我有话要问你!”
沈沐对沈沅钰一向优容,十分听话地将马儿交给小厮,跟着沈沅钰回了屋子:“三妹妹你想问什么?”
沈沅钰乌黑的眸子静静地看着沈沐,直看得他头皮发麻,脸上的笑容都有些挂不住了。沈沅钰才道:“三哥,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坦白了吧,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瞒着三婶婶?”
沈沐勉强一笑,伸手摸了摸鼻子:“我的事儿你哪一件不知道,我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
沈沅钰冷笑一声:“三哥啊三哥,人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你每次说谎都要用右手摸一下鼻子,你还敢说你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沈沐恨不得把自己的手给剁了,在沈沅钰那一双清亮眸子的注视下,好像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了一般,他知道妹妹的性子,没有一定的把握她是不会当面来质问自己的。不知道妹妹知道了多少,他要坦白多少?
沈沐陪笑道:“三妹妹,我没有骗你,真的没有!”
沈沅钰懒得和他拐弯抹角:“我给你一个提示。十七郎!”
沈沐全身巨震:“你,你怎么知道我和十七郎……”
沈沅钰淡淡一笑:“说吧,你和十七郎到底是什么关系?”
沈沐一张大脸憋得通红,他嗫嚅了半天,实在不知道怎么和妹妹说,忽然之间一拍桌子,怒喝道:“沈沅钰,你以为你是我的什么人,是我娘吗?你凭什么管我的事儿!”
沈沅钰没想到他竟然耍起了无赖,而且他这话实在太过伤人。她气得一跺脚:“好,好,沈沐!从今以后,我再不踏足你的房间一步,你的事,我再也不管了!”转身掀帘子就出了房门。
金灵见自家小姐生气了,感同身受:“三少爷,您可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一跺脚追了出去。
沈沐站在那里,心中一片茫然,想起沈沅钰对他,比亲兄妹还要亲上几分,也觉得自己的话说得重了,心中颇为后悔,急忙追了出去。他人高马大,几步跨出房门,挡在沈沅钰的身前,涎着脸作揖打躬:“妹妹,我的好妹妹!哥哥就是个浑人,你还不知道吗!你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你就不要和我一个浑人一般见识了,成吗?”
沈沅钰哼了一声道:“要不是咱们从小投缘,你又帮我不少,我才懒得理你!”
“是是是!是是是!”沈沐连连赔罪,哄着沈沅钰又回到屋里坐下。
沈沅钰道:“这下你总该说实话了吧?”
沈沐捧着脑袋,显得十分纠结,好半天才期期艾艾地道:“十七郎,是,是我的小相公!”
“哈哈哈!”沈沅钰爆笑出声。
沈沐都被她笑糊涂了,“三妹妹,你笑什么?”
笑了好半天,沈沅钰终于止住了笑声。“三哥,你根本就不喜男风,你还在骗我!”跟沈沐接触了这么久,要是连他喜欢男人女人都不知道,那沈沅钰干脆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沈沐宁肯被沈沅钰误认为自己是个断袖,也不愿意说出真相,这让沈沅钰更加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沈沅钰正色道:“三哥,你就长点心吧。你知不知道现在的局势有多么紧张?如今的兰陵沈氏正是如履薄冰,容他不得半点差错。那王越就要断气了,而接替他大司空之职,呼声最高的便是叔祖父。这种家族间权力争夺的残酷和惨烈绝不是咱们能够想象的,多少人虎视眈眈盯着咱们,想要抓住咱们的把柄!这个时候,你但凡出了一点差错,叔祖父非得要了你的小命不可!”
沈沐脸色都变了,沈重的确是严厉警告过他,让他最近千万莫要惹事生非,只是沈重并没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他没想到现在事情变得这么敏感。
“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有骗你的必要吗?”
沈沐想起这件事,脸上就冒出了冷汗,他一把抓住沈沅钰的手:“三妹妹,你救救我!一定要救救我!”
沈沅钰脸色陡然一变:“三哥,你到底干什么了?”
沈沐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不敢再隐瞒,对着沈沅钰打开了话匣子。沈沅钰听着听着,脸色彻底黑了下来,“你是说,你在外面有个相好的,是个戏子,来往已经有五年,她还给你生了一个女儿?”
置外室,还是一个戏子,而且生了一个私生女!这是这个浑浑噩噩的三哥干出来的吗?沈沅钰简直觉得自己的三观都碎裂了。
“三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怎么这么糊涂,你还没有成亲呢!叔祖父和三叔要是知道了,你还能有活路吗?”
沈沐抱着脑袋,神色一片茫然:“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阿蛮,阿蛮她就是十七郎的妹妹,其实我今天出门,就是想去见见十七郎,和他商议如何安置阿蛮她们母女的事!”
沈沐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五年之前,他才十六岁,瞒了家里整整五年,沈沅钰一想起来就觉得无力!
伴随着沈沐断断续续的描述,一段曲折、凄美、离奇的感情逐渐在沈沅钰的面前展开。沈沅钰双拳紧握,正是因为这个故事太过曲折离奇,狗血的有点儿像是前世八点档泡沫剧的剧情,沈沅钰才越发觉得这件事处处透着蹊跷。
六年前,沈沐正值纨绔的当打之年,有一次跟着城中的几个士族子弟到三义班听戏,看得便是十七郎的表演。当时有个轻狂子弟说瞧着十七郎并不是男人。沈沐看戏之前喝了不少酒,酒气上涌,就提出与他打赌,于是众人决定到后台去找到十七郎,扒下他的裤子验证一番……
就那么阴差阳错,他们在戏院后台看见一个长相秀美的女孩儿,因为和十七郎长得很像,被大伙当成了十七郎!在纨绔们的怂恿下,沈沐冲上去扒下了阿蛮的外裳!阿蛮抵死不从,甩了沈沐两巴掌,还在他的手上咬了一口,差点儿咬下一块皮肉来……
紧接着十七郎出场,要与沈沐拼命,十七郎被一群纨绔打翻在地。
一对男女主角就这么狗血地相见了,接下来,像是所有狗血剧所演绎的一样,男女主角总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阿蛮找上门去,说是沈沐打得她大哥受伤吐血,因为她大哥不能登台,不能再为戏班子赚钱,狠心的班主就将他们赶了出来,他们无家可归,身上又没有钱,十七郎无人医治,眼看就要死了……
沈沅钰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再接下来,是不是就顺理成章地,为了救治十三郎,你们接触日多,然后日久生情,因为种种原因,莫名其妙就走在了一起?”
沈沐有些吃惊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沈沅钰无语,这样的剧情,在电视上早都看了一百遍了好伐!伴随着莫名喜感的同时,是一种深深的危机感。
“后来呢?”
沈沐道:“……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有一天十七郎却找到我,对我说我当日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对阿蛮又搂又抱,又是撕扯她的衣服,阿蛮根本就不可能再嫁得出去,他要我娶了阿蛮为妻!”
沈沅钰冷哼道:“过了这么久,他才想起你毁了阿蛮姑娘的名节,我看他不是看中了咱们兰陵沈氏的家世,被富贵迷了眼,就是别有图谋!”
沈沐一哽:“那个时候我已经喜欢上了阿蛮,我就对他说阿蛮若是愿意,我愿意娶她为妻!”
沈沅钰差点跳了起来:“你疯了!你是什么身份,阿蛮又是什么身份?她只是一个贱籍的女子,就是身居高位的寒门女子,都不可能嫁给你,何况是她?”就连路萧然那样的想娶沈沅思为妻,也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何况是沈沐和阿蛮这种情况。
沈沐摇了摇头:“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宁愿不要这个兰陵沈氏嫡子的身份,我也要娶到阿蛮。因为我……我是真的爱上了阿蛮!她待人真诚,爱憎分明,活得虽然卑微,却那样鲜活。而我所见过的那些高门大阀的女子,虚伪、自私、斤斤计较,根本不配和我的阿蛮相提并论。”
沈沐语气真挚,神态虔诚。沈沅钰听到这里,禁不住心头巨震,也许,沈沐真的找到了自己的真爱。
“再后来呢?”
“后来我找到了阿蛮,对阿蛮说我愿意娶她为妻,只是暂时不能把她带回家去,让我没想到的是,阿蛮竟然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下来。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真是变成了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
沈沅钰道:“你就没有想过要告诉过三婶婶?”
沈沐苦笑道:“我不是没有做过尝试,想让母亲接受阿蛮,可是哪怕只是我隐晦地一提,母亲都会坚决反对,她说不要说是贱籍之人,就是平民,家财万贯的庶族之女,也休想嫁给到兰陵沈氏,作她正正经经的儿媳妇。那时候我才体会到士族和庶族之间的距离,真是天渊之隔。”
“……我根本不敢多说,生怕母亲起了疑心,一旦知道我在外面有了阿蛮这样的女人,阿蛮一定会活不成的。我本来是要向母亲摊牌的,后来就再不敢了!”
沈沅钰道:“你既然那么爱她,就没想过要和她私奔吗?你可是说过,为了她你愿意放弃兰陵沈氏嫡子之位的。”
沈沐委屈道:“怎么没有?你以为我去义襄郡真的是为了建功立业?我堂堂兰陵沈氏的嫡孙,又何须通过这种方式上位?”
沈沅钰吃惊地站了起来:“你在边关一住就是数年,原来你是为了阿蛮?”随即她又想到了另一个可能,“这么多年你一直不肯成亲,也是为了阿蛮?”
沈沐点了点头。“真是呢。若不是因为阿蛮,我又岂会为了一个正妻左挑右拣的浪费了这么多年的时间。”
沈沅钰看了他半天,又摇了摇头:“难怪这么多年来,你的房里连一个通房丫鬟都没有。”没想到看起来像个粗坯的三哥,竟是个痴情的男人。
沈沐不知道她的心里转过了这么多的念头,自顾自说道:“我当时也问过阿蛮,如果我没有了兰陵沈氏嫡子的身份,她还愿意不愿意跟着我?阿蛮啐了我一脸,她说她愿意跟着我,不是为了我的身份,而是为了我这个人。我当时欢喜的快要疯了,觉得为了阿蛮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后来我用尽各种方法,终于说服了父亲和母亲,去了义襄郡。本来以为可以找个机会和阿蛮私奔,可是阿蛮……怀孕了。”
沈沅钰一阵头痛!
这一切,可真是巧合的令人发指。
“十个月后,阿蛮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月儿。有了孩子之后,我们的想法就变了,我和阿蛮这样偷偷摸摸地往来没有什么,可是我不能叫月儿也这样不清不楚的,连个户籍身份都没有,后来我们一商量,就决定回到建康。哪怕是做妾,也先叫阿蛮进门,大不了我娶一个正妻,供在府里就是了。”
“就这样,我们又回到了建康。还没等我想到法子把阿蛮和月儿弄进府里,十七郎就找到了我们。他一见到我,就骂我忘恩负义,说我当初答应了娶阿蛮为妻,可是到现在五年过去了,月儿都已经三岁了,可我还是没有实现诺言。”
“我怎么解释他都不听,他说我再不答应,他就要闹到咱们府上来,连阿蛮劝他,他都不肯听。我本来一直躲着他的,上一次三皇子大婚,在皇子府遇见了他,他约我在后花园见面,谁知道恰好被你们看见了。”
沈沅钰却是冷笑:“三哥啊三哥,你可真是一个大傻子,难道你从始至终,你就没有怀疑过这对兄妹的真正意图吗?”
沈沐一听沈沅钰这话,就有点不高兴了:“三妹妹你在说什么?阿蛮和我过了这么些年,孩子都这么大了,又怎么可能对我不是真心?”
沈沅钰看着这个三哥,只是连连摇头:“我怀疑这件事,根本就是有人专门做局害你!”
沈沐连连摇头:“这不可能?阿蛮,她她绝不会骗我!更何况我文不成武不就,又不是兰陵沈氏的什么重量级人物,他们做局来害我,又是图个什么?”沈沐不敢相信更不愿相信。
沈沅钰站起来在地上走来走去,冷笑道:“只要你是兰陵沈氏的嫡子,就有布局害你的价值,因为你代表的不是你自己,而是整个家族,一旦你出事儿了,到时候丢脸的不是你自己,而是整个兰陵沈氏。”
沈沅钰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对阴谋的嗅觉已经十分敏感,这件事,在她看来简直是处处漏洞,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儿!
沈沐却听傻了,他从来没有想这么多这么深,可是若说阿蛮是骗他的,他说什么都不相信。“不,这不可能!”
沈沅钰淡淡道:“我先说两件事,看我说的对不对。第一,你和阿蛮在这个时间返回建康,是她先提出来的,对不对?第二,这么多年来,我不相信你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和阿蛮私奔,她是不是劝过你,叫你以父母为重,她不想你为了她而放弃整个家族做个不孝之人之类的话,致使你错失了好多机会!”
沈沐的脸色已是一片灰白,“你,你怎么都知道!”
沈沅钰慨叹了一声:“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你也不想想,当初众人怂恿你剥掉阿蛮的衣裳,你喝醉了,醉眼朦胧,看不清她是男是女,那么多纨绔子弟,竟然没有一个人清楚的?若我所料不错,你的这些狐朋狗友之中,必定有人受人指使,专门旁敲侧击,煽风点火,就是为了让你和阿蛮通过这样的方式相识!三哥啊三哥,你有没有想过,你回建康的时间怎么那么凑巧,恰巧就是王越病重,快要死了,是我兰陵沈氏夺取相权最关键的时刻。那是布局之人觉得阿蛮这颗棋子到了有用的时候了。”
沈沐已经完全傻掉了。沈沅钰给他解释道:“王越一死,叔祖父就是升任大司空最有力的竞争者,可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曝出他老人家的亲孙子在外面置了外室,又养了私生女,到时候不但兰陵沈氏丢人现眼,他老人家免不了一个教孙不严的罪名,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他连自己的亲孙子都教不好,又有什么资格作手掌乾坤的大晋宰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