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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到邵州了,您看,前面就是城门了!”
侍女略带了点兴奋的声音传来,崔氏掀开车帘子一角往外探看,随即皱起眉头。
城墙倒是挺高,好像还是后来加高的,可是太简陋了,半点也不讲究美感,新旧城砖叠在一起,明显到被人一眼就看出来。
往来出入的商旅,也没有京城那种缓慢优雅的华丽。
边城就是边城,不管那些人如何吹嘘,邵州又如何比得上京城的十之一二?
崔氏扯了扯嘴角,对即将抵达的地方和即将见到的人毫无期待感。
“娘子,到……”青芫以为她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掀起帘子探头进来,还准备再说一遍,却在看见崔氏的脸色时吓了一跳。
“娘子,您是不是身子不适?”她连忙弯腰进来,绕至崔氏身后,双手在她的太阳穴上轻轻揉按起来。
“嗯……”崔氏吐出一口浊气,略略舒服了些,忍不住又皱起眉头:“这里太干燥了,连点儿水汽都没有,车上颠簸得厉害,我骨头都快散架了!”
青芫笑道:“您看,这不就到了,郎君是一州刺史,府上服侍的必然不会比在京城差,您且忍忍,很快便能与郎君团聚了!”
崔氏却似乎没听见她这番话,兀自冷笑一声:“若非爹娘反复相劝,我压根就不会过来,等会儿见了徐澈,还不知道要怎么吵呢!”
青芫忙道:“依婢子看,郎君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您与郎君数年不见,定有许多话要说,郎君必然也想您呢,有什么话不妨好好说,说开了,也便和好如初了!”
崔氏却道:“我与他从来就没好过,哪里来的和好如初?”
青芫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在她看来,崔氏与徐澈,真真是一对冤家。
崔氏出身世家大族,自幼千娇百宠,自然眼高于顶,当年听说自己要嫁给一个从魏国刚刚回来的质子时,她心里头比谁都不乐意,但美徐郎的名声岂是有假,偶然的机会之下,看见徐澈的样貌才情后,崔氏对徐澈也上了心。
谁知成婚之后却完全不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景象,徐澈不喜崔氏的骄纵,崔氏也觉得徐澈一个没落宗室居然敢对自己摆架子,不肯讨好自己,两人不肯互相迁就,更谈不上共同的爱好话题,徐澈喜欢在家作画写诗,与三五友人上山踏青,崔氏却喜欢参加各种宴会,喜欢华服美饰,喜欢各色各样的宝石。
时日一久,两人渐行渐远,裂痕越来越大。
后来徐澈奉命出任邵州刺史,崔氏觉得邵州苦寒,不愿跟随,徐澈连劝也没有劝一声,直接就答应了,崔氏心里有气,自然更不肯低头,及至徐澈赴任,两人这一别就是几年。
青芫一心为主人打算,可这些都是人家夫妻间的事情,她也插不上口,连崔氏的亲生母亲都劝不动,青芫就更不行了。
彼时的徐澈,的确也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宗室子弟,一开始谁也没把他当回事,更不认为徐澈能在邵州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政绩。
等到这次各州纷纷自立,京城告急,新帝没有根基,世家大族大多弃他而去,崔家这才赫然发现,不知不觉之间,徐澈在邵州好像还真就如鱼得水,开辟出另外一番天地来。
前几年他们没有征得朝廷同意就开始组织修撰前朝史书,当时沈太后发了一顿脾气,但最后也奈何不了他们,只能眼不见为净,但那会儿没有人看好他们,听说邵州要修史,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哈哈大笑,觉得邵州已经不自量力到荒谬的程度。
但几年之后,据说邵州建了一座,广邀天下文士观楼阅书,为立传;据说还真有不少人去了之后就此在邵州长住下来,参与修史,这其中就包括当世大儒孔道周;又据说邵州如今的繁荣程度与京城不相上下,与邵州有关的消息开始陆陆续续插传到京城,与此同时还有徐澈的名字。
跟其它州府不同,邵州没有反对新帝,也没有跟着其它州起哄,新帝对邵州寄予极大的期望,那些有反心的州府也想拉拢邵州,徐澈成了香饽饽,崔家让崔氏过来找徐澈,未尝没有重修旧好的意思。
风水轮流转,崔氏何曾想到,几年前,她嫁徐澈还算下嫁,现在娘家反而需要讨好徐澈了。
马车缓缓入城,守门士兵照例查验,被崔家带来的马夫喝斥一顿,旁边等候已久的徐厚闻声赶紧上前,对着士兵说了几句,又拱手朝马车道:“娘子安好,小人徐厚,奉使君之命,前来接娘子回刺史府!”
他等了半天,方才等到车厢里头传来冷冷淡淡的声音:“我到邵州,他不亲自来,就派了一个奴仆来打发我?”
徐厚赔笑:“娘子言重了,使君事务繁忙,无暇□□,是以方才派遣小人前来,并非有意怠慢娘子,使君已经命人在府中准备妥当,还请娘子移步。”
他从前在京城侍候,也是知道崔氏的脾气的,这番话说完,已经做好迎接暴风骤雨的准备,心说使君不肯来,再闹也没用,难不成还能掉头回京么?京城现在已经要乱了,娘子能跑出来,那是她的造化,来了邵州,可不同于以往在京城,这里是郎君的地盘,自然要看郎君的脸色,可这位主母似乎还未摆正自己的位置,事事拿乔,这又是何必呢?
出乎意料,过了好一会儿,马车里没有传出劈头盖脸的痛骂,反是青芫出声道:“娘子累了,赶紧带路罢!”
徐厚忙应了一声,与车夫打声招呼,跳上马车,给对方指路。
青芫生怕崔氏与徐澈一见面就闹僵,乘着这一路的工夫,苦口婆心劝道:“娘子,郎君是个念旧的人,您就委屈一下,软言两句,他想必也不可能摆冷脸的,您二人几年未见,定有许多离情要叙,郎君嘴上不说,心中未必不欢喜,您到时候可别犯了气性,净说些气话,免得大家都扫兴!”
她如此劝说,崔氏亦觉得委屈:“凭什么要我去迁就讨好他?我能来邵州,便已经是退让许多了,可你看他,非但连个音信都没有,居然也不亲自过来接我,让我丢尽了脸面!”
青芫道:“许是真如徐厚所说,郎君公务繁忙……”
崔氏冷笑:“再忙能连出府一趟的工夫都没有?我看是忙着与那姓焦的女人厮混罢!他们俩的丑事,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旁人瞧我的眼光,都觉得我十足可怜,若非是我阿爹阿娘相求,我早就眼不见为净,又何苦到这里受气!”
青芫忙道:“娘子想多了,那焦娘子,我事先已经打听过,都说是在郎君手底下做事的,两人清清白白,郎君也没有收她为妾室……”
崔氏呵了一声:“这话鬼都不信,你能信?自古以来,有几个女人是能当官的?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徐春阳能护成那样,半点委屈都舍不得她受,为了讨人家欢心,居然还荒谬到上疏为她请官,谁要是说他不动心,我就将姓名倒过来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