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一场秋雨覆盖下,通州城笼罩着一层秋寒。
今年六月底,暴雨连连,通州河段坍塌,导致漕运阻塞,货船堆积,圣上震怒,派工部前整饬,意图尽早疏浚运河,可从扬州的货船本就叠在附近,日积月累,坍塌河段往下,直至沧州一段,货船云集,已严重影响商贸漕运。
从江南运往京城的漕粮被堵在沧州通州之间的河段。
那头工部修竣运河还需时日,漕运商货却是等得。
朝堂下令,临时在通州河段下方的静海渡,修建一市署,又着通州卫所并京畿附近的卫兵前平整路面,修了一条宽阔的商道直通官路,通往京城及其他各地。
消息一经放出,停在河段的货船想方设法往静海渡挤,希望能尽早轮到家的货船通关上岸。
这一挤,便出了事,其两艘货船相撞,货物跌入水,越发阻断河道,弄得停靠在附近的商船怨声载道,民怨沸腾,可谓是雪上加霜。官员叫苦迭,连忙指挥卫兵水兵打捞货物,疏浚河道,并时放话,谁再抢占河道,便扣押船只。
费了整整三日,总算是将那阻塞河道的货物给打捞出,将河道清理干净。又给各船发一张帖,按照帖上的顺序,挨个通关上岸。
天晴,穿着葛布窄腿裤的管事小厮挤在码头接货查验,人影绝。
渡往岸上去半里,便是通州设在此处的临时市署。
市署占地数百亩,里头纵横交错,有大大小小上百个货栈。
市署门矗着一栋两层高的小阁楼,因是临时办公之地,一应桌具还完备,许多前等着办通关手续的商户都挤在门外长凳上坐着。
午后,阳光懒懒散散的照了下,总算是驱散了些寒。
一穿着俗的富商一年管事,在门吵了整整一刻。
“你别跟我唠叨,我家船上打扬州运的绸缎,一半都跌在水里,损失惨重,这些银子你们必须陪我!”那富商唇角别着八羊胡子,大腹便便,抡起袖子的模样格外滑稽。
那年管事身姿笔直,冷冷掀着袖袍道,“您这是讲理,咱们货船在前,您的货船是从后面挤进的,您让别人赔偿您的损失,这是滑天下之大稽吗?咱们绝可能赔您的损失,仅如此,您还得将咱们的损失一一补齐。”
周遭少等候的商户接连点头,
“是这个理。”
那富商丝毫为所动,堆满横肉的脸现出几分狰狞,
“你们那点『药』材值几个钱?能跟我的绫罗绸缎比?那是什么你知道吗?那是贡品!”富商手指戳着天,语十分嚣张,“宫里的司礼监提督孙大人,想必你听说过,你知道他是我什么人吗?”
管事的脸『色』微微一变,抿着唇吭声。
倒是旁边一男子好奇问道,“孙提督是你什么人?”
富商见众人视线齐齐落在他身上,十分得,他将袖子一抖,鼻孔望天,
“那是我家贵人的干爹!”
“噗!”
一茶水朝他噗了过,将他噗了个愣,他傻眼似的盯着面前的少年。
“你干什么?长眼吗?”
少年身着宝蓝长袍,大约十五岁上下,生的白皙俊俏,眉目张扬,唇角始终擒着一抹笑意,单单看他一眼,一股鲜活息扑面而,
“对起哈...”他扶着茶盏从容站了起,憋着笑道,“我以为孙提督是你亲爹,整了半天,过是你贵人的干爹,那孙钊任司礼监提督二十年了,跪在他跟前喊干爹的,有一千也有八百吧,知您那位贵人,在宫里能否排上号?”
富商闻言一身傲垮了下,一面慢腾腾将脸上的茶水擦掉,一面咬着后槽牙问道,
“你谁呀你,敢直呼孙提督的字,信信我让锦衣卫抓了你。”
“噗!”
少年再次一水泼在他脸颊,睁大了眼,
“您还能指挥动锦衣卫呀?天哪,本少爷还以为,这世上只有宫里的圣上能指挥锦衣卫,原,还多了一个您!”
周遭传此起彼伏的笑声。
富商脸肿猪肝。
少年优哉游哉划袖下的玉扇,大马金刀往凳上一坐,
“信你去喊人问问,我直呼孙钊之罪大,还是你意图谋反罪大。”
一顶谋反的帽子扣下,那富商也由得虎躯一抖,
“喂喂喂,你胡搅蛮缠!我是说.....”
“你说什么重要...”少年合上玉扇,笑眯眯将他手臂拨,
“兄台,当夜,你的船只从后面挤了进,好将本少爷的小舟给掀翻了,本少爷长了十五岁,还曾这般狼狈过,若是本少爷身手差一些,直接就淹死在水里了,你就说吧,怎么赔偿本少爷!”
那富商打一处,“喂,你船只那般小,黑灯瞎火的,我哪看得清?再说了,到底是我掀了你,还是你个儿量往我船上撞呢。”
少年:“......”
众人:“.......”
见过嚣张的,见过这么嚣张的。
少年狠狠吸了一,“您的那位贵人到底是谁,报上,本少爷倒要看看,他是何方神圣,能让你在静海这般无法无天。”
富商以为镇住了少年,将尾巴一翘,得意洋洋道,“我那贵人便是御马监的提督太监平公公....”
他话音一落,少年身旁一俊秀的小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少年也是狠狠震惊了一把,慢吞吞的将视线挪到小厮身上。
小厮满脸惊恐,委屈巴巴地望着他,拼命摇头。
是我,是我,我有....
少年抚了抚额,长长吁了一,满脸晦涩地望富商,煞有介事点头,“头确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