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个过早去世的“二爷”并无太大的印象,只是从父亲的口中听说过他的故事。以前是村里数一数二的读书人,功课好,学习也很用功。那时候整个国家都很穷,更别说这种偏远的小村子了,教育制度落后,想读书要跑去很远的地方。二爷就是这种为了读书宁可走四五里路的好苗子,买不起作业本和铅笔,就用别人用过的,或者干脆用烧锅的碳条在地上写字到最后终于出息了,成了整个村子里最早考上高中的农村人。
后来,国家提倡建设农村,他就回来了。一开始在农村小学做老师,教人读书认识,后来没干两三年文革了,人们都不读书,开始闹革命,一天到晚瞎咋呼。二爷读书明理,性子直,因为看不过一些人的所作所为,就被一些人记恨在心。于是就有人诬告他教学的时候对女学生动手动脚,耍流氓。
那时候人们也不懂法,只要有人说,就有人信。何况那些坏人在暗地里捣鬼,根本就不给二爷辩白的机会,直接就打进了劳改营。二爷心性高,当年考上高中的时候可是整个村子敲锣打鼓欢送的,哪能受得了这种污蔑,于是就在一个冬天的晚上上吊自杀了。当时他还不到四十岁。
由于二爷事件的影响,林逸的亲爷爷也受到了连累,以至于不得不从原先的好单位下来,而林逸的爸爸则托人走关系,最后才好不容易进了冷冻厂做工人。可以说“二爷”这个污点,在那个年代对林家打击太大了。与至于爷爷不得不对外宣称和死去的二爷断绝关系,并且一年四季也不去二爷的坟上祭拜当然,就算去祭拜也是偷偷摸摸。
如今,时过境迁,原本的冤案错案已经有了定论,那些曾经冤枉林逸二爷的人,也都出面道歉,承认了错误。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二爷依旧默默地躺在这里,进不了林家的祖坟。
想玩这些,林逸一声叹息。
徐大少似乎能够明白他的心情,也跟着叹息一声。
“好了,走吧,我们去看看那个经常打理这里的那个人。”林逸说。
徐大少也很好奇,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什么人肯住在这里,还帮着打理这些古坟,很好奇啊。
重新提起那些粮油等礼品,徐大少跟着林逸朝着村子里面走去。依旧很荒凉,不过和外面那没有人烟比起来,似乎真的有人居住。
路上,林逸就告诉徐大少,在这里住着的人叫“薛老三”,可以说是个苦命人。
薛家原本一共五口人,薛老三的母亲生了他们兄弟四个,其中三个都是智力严重有问题,唯有薛老三稍微好那么一点点。在母亲去世以后,薛老三就开始了照顾其它三个兄弟。两个哥哥,一个弟弟照顾起来也是很麻烦的。
其中大哥只会放羊,却还不识数,有时候羊丢了也不知道。二哥完全只能在家里呆着,开口连话都说不全,一开口就咿咿呀呀,吃饭也要有人喂。三弟比两个好一点,却身体不好,经常生病。
原本母亲在的时候,还能照顾他们。母亲去世的时候,怕他们饿死,就攒了五年,攒了三大缸稻米,这才离开人世。可是坐吃山空,就算稻米再多也没有用。无奈,薛老三只好一个人挑起所有重担,闲的时候帮人家种地,打些零工,赚些钱给哥哥和弟弟买衣服买食物,忙的时候就下地种菜,去河里挖泥鳅卖钱。至于照看这些坟墓也是他的工作,这样人家能够给他一些吃喝的,算作报答。
如今,两个智障哥哥和弟弟已经去世了,薛老三也算是得到了解脱。人家劝他搬去好的村子居住,他却没有答应,说母亲和兄弟的坟都在这里,自己的家也在这里,自己已经习惯了,离不开了,因此就一人生活在废弃的村小内。
这是一个宽敞但又有些破败的院落,正中有块约30米见方的废弃操场。两排砖房位列操场东西两侧。西南角的一间,即是薛老三的住处。
这间约20平的小屋被隔为两段,靠外一段作为灶屋。进门左侧的墙壁已被熏黑,靠墙的半空又悬着一根黄色铜制饭勺。或因使用太久,勺沿附近已大块缺损,呈镂空状,上面还粘着几颗米粒。墙下的角落散堆着一些干柴。两口被熏得黢黑的锅,一高一低悬于半空。较矮的吊锅之下,是一弯弧形的烧火坑。薛老三每天就是蹲在这个坑前烧火做饭。
小屋靠内一段是卧室,摆着一张床、两张桌和一个柜子。房屋正中半空横架起一根竹竿,上面搭满了薛老三换洗的衣物。
薛老三每天都在这里起居吃饭。清晨,他会在老屋放出关在笼中的两只鸡,隔几天还会上山为自家放养于山中的耕牛换个位置。傍晚,他还会准时捡根柴禾将鸡吆回笼中,又或者将耕牛牵回。遇见熟人,他偶尔也会冲对方笑笑,却始终不怎么说话。
他唯一的娱乐,即是每天晚饭后洗过锅碗,洗过脸,再换上一件相对干净的衣服,去很远村子的小卖部看会电视。电视就在小卖部里面放着,他就蹲在小卖部外面,不进去,怕把人家的地方弄脏了。
当林逸带着徐大少来到薛老三家的时候,他刚好在院子里喂鸡,看见有人进来,先是楞了一下,然后看见是林逸,就激动了,嘴里呵呵地笑了。
徐大少不解,这个薛老三怎么看见林逸会这么高兴。却不知道在不久前,林逸亲自给薛老三送了一台电视机,现在的薛老三再也不用去小卖部蹭电视看了。对于他这个头脑简单的人来说,林逸无疑是个最大最大的好人。
第五百九十章礼物
“咯咯,咯咯。”院子里几只鸡子慢悠悠地吃着谷子。
薛老三瘦小的身子半蹲在地上,憨呆的脸上挂着一丝傻笑,掏着盆中的谷米,喂着鸡子。
林逸进了院子看见他,就说:”你好啊,三叔。”
薛老三抬起头看见他,显得特别激动,张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口齿不清地咿咿呀呀了一阵,这才说:“你你来了,呵呵,傻笑。”
林逸就说:“三叔,给您老送了点东西,放哪里”
薛老三看看那些粮油,更是高兴的合不拢嘴,就指指厨房一个破败的土胚房。
林逸和徐大少就把金龙鱼和米面搬了进去。
厨房虽然很破,里面却很干净,旁边放着扫帚,堆着柴禾,灶里也干干净净,原来每次薛老三生火造饭后,都会很仔细地打扫一遍。
林逸刚把东西放下,薛老三就乐呵呵地拉住了他的胳膊,非要他去堂屋坐一会儿。
林逸本意是要走的,见他这么热情,就笑着说坐坐也好。徐大少就也跟着进了屋。
相比破败的厨房,堂屋却是红砖垒成的,还拾掇过,地面也用水泥做了地坪,看起来很干净。
屋子里没啥家具,只有两把木椅子,薛老三拉着林逸让他和徐大少坐了椅子,自己则找了一个木墩坐下,咿呀了一阵子,又像是想起什么,急忙起身去倒茶,然后拿了茶杯,在茶杯里也不知道添了几勺子白糖,端给林逸和徐大少。徐大少见那杯子虽然不太脏,却边缘都破了,有些不舒服,就没喝。林逸却不嫌弃地喝了几口说:“你糖加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