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方平疑惑地拿过来一看,只见上面记着几个大县里面的地主放贷、强取豪夺之事,直让张方平看得怀疑人生。甚至在他的家乡应天府,更是有几个为富不仁的大地主,逼得不少农户破产,沦为佃农。
“陛下,这这是真的”
不是张方平不信,而是他从未听到过此类事情。“臣怎么从未听闻家中有此类事情生”
6承启冷笑道:“这些乡绅土豪,行的是钱民之事,已经司空见惯,又有何人去衙门申冤洗屈而且白纸黑字写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便是朝廷也拿他没办法。既然如此,这田产就是他们的正当所得。至于那些佃户,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朝廷命官,又怎么会注意到如此卑微的市井小民”
张方平涨红了脸,辩解道:“陛下此言差矣,在臣的治下,并无此类事件。想是那些县官,故意放纵为之”
6承启冷笑,并不说话。因为在最后面,写的就是益州的地主,逼迫农户破产之事。幸亏皇家银行设立了放贷业务,不然的话,这样的悲剧不知道要延续到什么时候。那些乡绅地主放贷收租太狠了,竟敢收百分之三十的息。这还是在规定的时间内偿还的,要是过了规定时间,百分之五十,甚至还两倍、三倍都不是事。更可恨的是,他们仗着朝中有人,竟干起了“合法避税”的勾当。
大顺立朝之初,原先是为了照顾寒门弟子,才免征官员一家的赋税。怎奈汉人实在聪明,一下就抓住了政策的漏洞,把族人的田产归于那个朝廷官员的名下,就可以直接避税了。这样一来,不用交给朝廷税赋,还能收取佃租,一本万利,谁不做就算家中没人做官,也要花大心思,培养一个读书人出来。这也是为何大顺的文风鼎盛,远胜武人的缘故。
武人能做什么,不过是当个大头兵,好运的能在马上取得一个功名,不好运的就战死沙场。不当兵的,去做个游侠,犯了事还要给官府追缉。就算做了将官衣锦还乡,朝廷授下的永业田,却还是要交税。人都是趋利避害的,有得选的话,怎么会选择去学武而弃文
张方平嘴上强硬着,但看到后面写着益州,他就不说话了,神色愈凝重地看着这血淋淋的事实,良久才道:“臣尝闻苛政猛于虎,殊不知这放贷亦能杀人”
6承启冷笑道:“不仅是杀人,而且是杀人不见血想必张卿也知道避税一事吧”
张方平愣了一下,方才小心翼翼地说的:“敢问陛下,何为避税”
“就是整条村都把田产归于朝廷命官名下,朝廷想要征这些田地的农税,也是没辙。”6承启仔细观察张方平的神色,果不其然,张方平一张老脸上,露出了惊愕的神情。
“陛下,这这不是做官的”张方平一时间找不到词语来形容这种“特权”,6承启帮他说道:“不错,这是太祖拟定的,做官便可享有的税赋豁免。只是张卿认为,那些族人,也是做官的吗”
张方平是典型的汉人,对于父老乡亲们,他是舍不得让他受苦受难的。他确实是一个清官,但他的名下,确有几百亩田产,这就是怪事了。6承启不用想都知道,这些都是他族人的田产,为了避税,挂在他名下的。
“陛下是想要废除太祖的诏书”张方平不愧是官场老油条,通过6承启的只言片语,就明白小皇帝要做什么了。
6承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说道:“张卿想必也听闻了,国库先前几乎不出俸禄来,可户部统计,整个大顺的田产,却比太祖时足足翻了四倍,国库收入却一年比一年少。若不是商税开征,国库早就空了。张卿你告诉朕,这是为何”
张方平不言语了,只是呆呆地看着6承启出神。6承启趁热打铁道:“这都是因为有人在钻朝廷的空子,朕怜悯百姓,将农税将至一成,可那些乡绅,说是为国着想,可曾交过一文钱税赋先前朝廷取士不多,弊端尚未显现,如今大顺官员逾三万,挂在其名下田产,何止千万顷再加上朝廷放度牒的僧侣道士,其名下田产,更是多得吓人。长久以往,大顺就会被这些所谓的清官、乡绅、缙绅给拖垮。张卿,认为朕说得可是事实”
张方平如同魔怔一样,呆呆地一动不动,6承启知道,他是在天人交战。一方面,他自己的信念已经崩塌,他原以为自己是清官,殊不知他自己才是罪魁祸另一方面,他潜意识里面不愿相信小皇帝的言辞,但他的理智告诉他,这确实是事实。
6承启摇了摇头,说了这么多,口都干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心道:“宋朝是怎么亡的不就是被这些自命清高的忠臣,各自党争给亡的么哼,在我眼皮底下想要搞事情”
正恨恨地想着,突然“咚”的一声,把他吓了一跳。放下茶杯一看,原来是张方平已经跪在了地上,恭恭敬敬地嗑着头。6承启一阵皱眉:“张卿,你这是在作甚”
张方平缓缓地把自己的官冕摘下,放在地上,萧索地说道:“陛下,臣有罪,愿乞骸骨,回乡做一田舍翁”
6承启冷笑道:“有罪又如何,就想撂担子不干了么天底下哪里有这等好事朕令你,去户部,摘掉自己名下的田产,再给朕去潭州上任。这么走了,岂不是便宜你了”
张方平知道,小皇帝是面冷心热,颤抖着身子,又嗑了三个头:“陛下厚爱,可是臣罪恶深重”
6承启冷冷地说道:“你知道自己犯了错,就要通过自己所作所为来赎罪,你致仕而去,与懦夫何异”
张方平被他用言语堵塞住了,只能再次拿起官冕,戴在头上。这时,6承启拿起御笔狼毫,挥毫而就:“你且拿着这个,去吏部报道。至于户部的事,你知道怎么办了吧”
张方平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接过那道圣旨,然后晃晃悠悠地离开了垂拱殿。张方平经过这次打击,已经完全消磨掉了自己的意气,头一次现,原来这个世界,不是你认为自己是好人就是好人了,不是你认为自己是清官就是清官了,好不好人,清不清官,是要百姓来评定的,是由青史来平定的未完待续。
第七百一十章:下雪了
张方平走了之后,陆承启只觉得世界都清静了。便是御史中丞李然,都没有这么烦人,这个倔强的小老头,怎么就这么烦人呢,天天来堵门,好像上班打卡一样,真是受不了。幸亏用言语僵住了他,不然的话日后就有罪受了。
就算把这种人调离长安,他也会不断地上奏疏。你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长久以往,陆承启怕自己都对新政产生了怀疑。不是说吗,只要所有人往错误的方向努力,就算是错误,他也是正确的。后世那么多人的决策都可能失误,何况是现在想来那些所谓的忠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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