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不是梅鹤庭又是谁。
“高夫人。”墨皇后忽然向她微笑道,“可是茶点不合口味?”
高夫人回过神,连道不是。不止是她看到梅鹤庭出现感到惊讶,在场的命妇见到这位阁老过来,大都有些意外。
反观梅长生,脚踩明丽的春光步步行来,一身从容不迫的气度。
柳树下有人唤了声“老大”,低声提醒宣明珠,宣明珠不解地勒缰回眸。
眸梢一瞥间,便有那鹤立出众之人入眼。
她微微愣神。
连她亦未想到梅长生会来。
梅长生在柳边驻足,未向彩帷去,遥遥向皇后拱手致一礼,而后转回目光,只盯住那道朱红耀眼的身影。
公主轻夹马腹缓缓地过来,他亦掸去袖上浮尘迎上前去。马上马下相对视,公主眼神明亮,清了嗓音淡淡问:“大人如何来了?”
梅阁老俯身施礼:“臣为江南养蚕新政,特趁休沐来上林茧观,观蚕茧,以多了解一些桑蚕习性。值殿下芳辰,不敢不来敬贺。”
上林苑设有茧观,正是养蚕的所在。他这番话说得叫一个大公无私,合情合理,宣明珠不知别人信了多少,反正她是在努力忍着笑。
这样的理由,亏他想得出。
也只他想得出。
梅长生一本正经,稍一侧目,早有灵省的小公公捧了银壶装就的御酿过来。
梅长生斟出一杯,公主懒洋洋的未下马,随手将弓挂在鞍角,俯身倚在马鬃上抄手接了。
她听着那道清浅的嗓音一字字道:“臣祝愿殿下如月之恒,芳龄无极。”
明明早上已经祝过了,寿星腹诽着,眼底的愉色却骗不了人,颊边生出一枚小小的梨窝。
满饮此杯。
“多谢阁老。”
他二人这般不亲不疏的情形,场中之人便有些瞧不懂了。
人心皆好奇,有意无意向那边望,兀自猜想着,公主见阁臣不下马,这般倨高姿态,大抵仍是对过往耿耿于怀吧?
这时皇后身边的福持趋步过来,向梅长生传话:“娘娘道阁老旰食思政,暇日不休,太过于自苛了,莫如趁着今日良辰,一起下场,松散松散筋骨。”
宣明珠一听,便明白了皇后这是打算投桃报李,她带她出来玩,她便不着痕迹地撮合他们。
她眯了眯漂亮的凤眸,这场生辰宴因他的到来,忽然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光明正大又亟需遮掩,旁若无人又处处眼目,这种矛盾之感恰如他这个人的表里,有一种微妙的……刺激。
她低头玩味地望着梅长生,端看他拒是不拒。
却见男子一脸矜重神色,颔首道:“娘娘懿令,臣却之不恭。只恐扰了殿下雅兴,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还装。宣明珠觉得他有意在逗趣自己,然从那双清雅无辜的眼里,又抓不到证据。
她磨了磨牙齿,驱马绕着这袭青衫转圈子。
这行径在旁人看来,无异含有一种挑衅的意味,梅长生在困围之中,却始终保持着蕴藉风姿,微笑敛睫,等着公主的裁度。
这一刻,他仿佛不再是那一人之下的内阁宰相。
只是一个听话的仆人,在陪他的小主嬉戏。
他觉得他来了,她会感到惊喜。
他便来了。
“成!”宣明珠被他勾出了瘾性,利落地片身下马,蹭蹭掌心,“你我便投壶,本宫今日的头彩可还没送出去,阁老不妨试试。”
落在他身边,却以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凶凶道:“我要好好教训你。”
梅长生暧暧地霎动睫毛,目光蕴然,“臣悉听尊便。”
第109章清池赐君欢
大长公主要和梅阁老比投壶,这消息在上林苑引起一阵轰动。
众所周知,大长公主打小便是玩乐里的积年,梅大人却慎守清正,一心只读圣贤书,又哪里会是公主殿下的对手。
高夫人由此更确定了,自家老爷的那个想法绝对子虚乌有,这公主殿下对梅大人哪里还有余情可言,根本就是想给梅阁老一个难堪,让他下不来台罢。
彩亭中,梅宝鸦不理睬大人间的心思各异,手搭凉棚,抻着小脖颈望向那片柳荫,不知何处来的与有荣蔫:“我说肯定是阿娘赢!”
梅豫接口,“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心中想当然,纵是父亲能赢,也是要让着娘的。
唯独梅珩微笑道:“我说是父亲赢,赌不赌?”
此言一出,另外那两兄妹一脸惊讶。宝鸦径先拍桌子,“谁怕谁,我赌两个板栗,就是阿娘赢。”
梅豫心头琢磨,这可是个敲小书呆一笔竹杠的好机会,脸上笑得不怀好意:“行啊,我赌五百两,也是母亲胜。到时某人可别哭鼻子。”
梅珩笑应,“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