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1 / 2)

可昭乐一砸司天台,他就确信这不是做戏,做戏没个将老祖宗的礼法都踩在脚底下糟蹋、往天子脸上抹黑的道理。

这位小姑奶奶,是真敢不把天家颜面放在眼里,真敢与小皇帝叫板呐。陛下呢,年纪轻手腕子弱,握不住长公主,到头来雷声大雨点小,眼睁睁看着人出京去行宫游山玩水,连北衙军都控制不住。

主弱臣强,这正是宣戬看中时机,想放手一搏的原因。

毕竟他老了,还能再等几个春秋?壮年时的雄心如东流逝去的江水,他自己没能实现,宁愿化作青云梯,托孙子一把。

都是姓宣,都流着祖宗血脉,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本就该有能者居之。

不搏这一回,他死也闭不上眼。

可宣含弼的想法和老一辈儿有所参差,优柔地拧起眉心,“长公主傲性儿?孙儿只见这些年她尽追着梅驸马走了,心里只有儿女情长的人,真能指望得上?”

“你糊涂!”

宣戬斥道,“昭乐不和梅鹤庭休离,祖父还不敢下出这步棋!姓梅的是什么人,帝师白泱的关门学生,把恪职尽忠刻在脑门子上,往常昭乐对驸马百依百顺,才不得不隐忍皇帝一二,可如今——”

人老心不老的楚皇爷眯起双眼,“真是天助我也。”

当当当,三更天,佛寺的木鱼敲了三下。

侍者智凡往小小的灯盏里续添灯油,一灯依旧如豆,一室晦暗如潮。

“禀尊师,楚王那头,沉不住气了。”

敲本鱼的僧没有回应。

侍者又道:“还有一事,那个人,先头进了回宫,而后去了趟颠白山隆安寺,之后便出洛阳,行踪隐蔽查不到。”

“无非,去攀山了吧。”清泠曼婉的声音出口,方寸暗室恍如梵音普降,现大光明。

莲花垫子上,手执木鱼棰的和尚一身海青袍如墨,一双水蓝瞳如魅,微笑,生拈花随喜相。

“他早晚会明白的,有一座山,是他的劫,这一世都休想跨过。”

第39章如同突然间换了一人

宣明珠翻覆思量了一夜,直至黎明时才眯眼打了个盹儿。天明后,又捯饬齐整,照常往城中去逛。

行宫里有几个来历模糊的侍人,这是她来的第一日便知晓的,多亏白姑姑细心留意,将那份名单承给她。

宣明珠没有即刻动这几个暗桩,当时是未理清背后的线,而今,便是要借他们的眼,看见长公主是如何淡定从容,而非如临大敌。

她手里有兵权有财权,又“不将皇帝放在眼里”,一旦露出紧张样子,反而惹人怀疑。

几个孩子当然还是留在行宫里安全,好在这儿景色颇多,住了小十日也未曾逛遍,梅豫撸袖子主张下湖摸菱角,梅宝鸦偏说去划小船,被临出门的宣明珠一人赏了一记榧子。

她严令三子不准近水,方出了门去。

回来是在两个时辰后了,宣明珠香颈薄汗微沁,将马鞭抛给了身边人,还未入殿,见一个小宫娥匆匆趋来。

宣明珠还当出了什么大事,只听宫人禀报说,张公子在小蓬洲的曲桥上跌折了胳膊。

宣明珠怔了一下,才听明白她说的张公子是张浃年。

她不由得无奈,“这孩子的身子骨是甘蔗做的不成,一折一个准儿?”

心头压着事的人,没心思顾及这些,遣随行的医官料理就是了,白琳却随后而至,附在长公主耳边低语数句。

宣明珠这才知晓,张浃年并非自己摔的,而是与幕僚张宗子在曲桥上狭路相逢——路其实也不狭,只不过两人都想走中路,各不相让。最终是细胳膊细腿的张浃年落了下风,被张宗子撞倒,小臂骨挺身护主,便就义了。

宣明珠目光微翳,牵扯上她的客卿,便不是一宗闲事了。

她望向那唯一目睹事发的宫娥,“你看清了,是一人正面撞向另一人的?”

小宫娥见公主殿下神色欲怒,心道那跌倒的必定是公主爱宠了,公主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呢,红着脸道:

“奴婢看见了,不过,那位手握书卷的公子看着与世无争,按理不是有意……”

“别按理,按你看见的说。”

小宫娥便点头说是,她的确看得真真儿的,就是拿书的那人撞了另一人。

宣明珠郁塞地吐出一口气。

她这次来行宫带了两位卿客,张宗子,余清原,后者博杂而能,前者却是深静而专精,又是旧世家出身,底子干净,所以她更看好张宗子。

在驿馆地,迎宵曾犹疑地提起,张宗子好像与张浃年有些过不去,因她也不确准,宣明珠便没当回事。

现在有人明白地告诉她,她一心想栽培成左膀右臂的人才,存心要与她的面首一决雌雄。

出息。

宣明珠轻揉眉心,重拾马鞭踏入殿中,“把张宗子给我带过来。”

一盅茶的功夫后,张宗子被带到殿外。

这长相清秀的竹衫男子一迈过朱色的高槛,便在抱柱的覆影处撩袍跪倒。

“小人自知有罪。然小人无悔。似张子那样的人,不配伴随殿下左右。”

一箭地远的珠帘后头,宣明珠心里哟然一声,这是不打自招了?

她空甩两下蟒鞭,轻浅的笑声泠泠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