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1 / 2)

杨珂芝忽然没好气道:“青笠!”

管他是不是这起命案的主理人,她这爆脾气真捺不住了!了不得,纵使晋明帝和先帝当世时,都舍不得说昭乐一句重话,他倒反了天罡,堂堂的长公主,教训张口就来呀?

杨珂芝咬着牙根儿,“青笠,一个时辰前冰镇的酥酪此时刚好,还不端给殿下,用上一碗压压惊再走?长公主远道来访,你可仔细待人的礼数,别忘了醋打哪儿酸,盐打哪儿咸,鼻子上头俩窟窿通透些,连这么点眼力价儿都没有吗!”

梅鹤庭微怔。

青笠反应也快,顺势接口:“是。多承长公主殿下惦记我们坊主,今日特意来访,不成想闹出这种事,将殿下吓得六神无主,当真是敝坊的疏失。”

梅鹤庭脑中有一瞬空白。

一个时辰前,访友。

——她不是为他而来的。

再看她的脸色微微发白,确实像被吓坏的模样。

自己方才,对她说了什么?

“臣……”

宣明珠轻巧地抽出手,瞥了眼腕上那一圈红痕,神色雍容地走过男人身侧。

避过他下意识伸出的手,长裙曳地,拾阶下楼。

“梅少卿如此草率推演,本宫不得不怀疑大理寺主理刑狱的能力。”

正欲跟上去的梅鹤庭怀疑自己听错了,双脚定在原地。

宣明珠一步步走到围屏边,尸体已被两个衙役担上苫架抬去,她毫不避讳地站在那张波斯毯上,声音清凛:

“限大理寺三日之内结案,崔锦衣亲自将案宗递到长公主府,滞一日,谪徽州。”

崔锦衣是大理寺卿的名字,徽州是崔锦衣的家乡。整个堂厅,比方才的死寂还寂。

那些因乐坊死人而惊恐万状的女孩子,忽见识到不怒而威的长公主殿下,言语间又偏向乐坊,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只觉长公主殿下浑身上下都熠熠然闪着光辉,令人崇敬不已。

只苦了大理寺的一众官役,个个屏息。

评事李乾的寒毛都竖起了,往常这位殿下对着梅驸马要星星不给月亮,再和气也没有的,想不到今日竟当众驳了驸马颜面。

他舔舔干涩的唇,试探开口:

“启禀殿下,梅大人近水楼台,不如让他将案子进展……”

“荒唐。”梅鹤庭回过神撩袍下楼,快步走向宣明珠:“殿下置气也要有个分寸,内阃不得干预有司办案。”

第5章.断病情

宣明珠回眸儇挑长眉,淡淡睨了他一眼。

置气?分寸?

“本宫承胤贵重,不是少卿方才之言吗?怎么转瞬功夫,本宫之一言一行便不成表率了,尔等便敢不遵从了?”

长公主的声音并不高,李乾却兀自一个激灵,膝盖一软,泥首在地。

他侧目偷觑,原来腿软的并非自己一个,大理寺的其它衙吏亦感到来自天家的威压气象,纷纷然跪倒一片。

杨珂芝凭栏微笑——这才是,当年那位随同晋明帝接待新罗国来使,在朝堂上神色自若,应对如流的大晋长公主风采。

梅鹤庭后退一步,有些陌生地看着她,无来由忆起那个梦。

梦中少女骄矜的眉眼,与眼前妍丽却冷漠的神情极其相似。

她对他说:我不要你了。

梅鹤庭心头闪过一缕抓不住的慌。

宣明珠神色平静地说完那番话,踏珠履便行出乐坊。

登上翟车就吐了一口血。

初时她只觉喉头腥甜,等看清帕子上殷红的颜色,怔愣好半晌没回神。

她记得,当年母后是在弥留之际才开始呕血的,吐血症状出现不到一个月,便仙逝了。

“殿下。”

紫帷外突兀响起一道声音,带着熟悉的清冽。

本就心底发冷的宣明珠登时打个寒颤。

她掐紧冰冷的指尖,从失魂中回过神思,将那团血帕塞进袖口,清了嗓音问道:“还有事?”

梅鹤庭竟会丢下他的公职追出来,有些出乎宣明珠的意料。

想必是她的发号施令,让他不解,不适,亦或不悦了?

隔帘听他道:“方才是臣误会了殿下,臣在此赔礼。殿下想来受了惊吓,待臣归家,陪殿下说话可好?只是……莫要干预有司,再使得陛下不满。”

听听,一口一个为臣,一口一个殿下。

多年的夫妻,终究过成了恪礼的君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