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经有伤在身,那是在反抗温斯顿人的侵略留下的痕迹。那些可怕的疮口只经过了简陋的包扎,有的还在不住外渗着污秽的脓血。他们本应是让人怜悯的一群,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的数量实在已经多到了让人不得不畏惧的地步。
许多半大的孩子也站在自己的父兄身边,说不上是勇敢还是绝望地拿起了武器面向我们。他们大多数身体孱弱,连日来的惊吓、奔波、饥饿和疲劳让他们迅速地消瘦下来,他们握着简陋的短矛,手臂几乎还没有矛柄的木棍粗。
最让人吃惊的是,这些正在缓慢聚集着的土著人中居然还有妇女。这些走投无路的女人们表现出了让人惊叹的坚强意志,她们表现得甚至比身边的男人们还要好的多。一个身材健壮的中年妇女拿着一根粗木棒站在前列,她的左手牢牢搂着身边手持着短矛,正在瑟瑟发抖的年轻男孩。这位既让人气愤又让人敬佩的母亲大声向我们喊叫着,尽管我听不清她究竟在说什么,但在这种情况下几乎每个人都猜得到她的意思。
“食物”,这是他们唯一想要的东西。
事先聚集在黑豹镇的伦布理战士们已经在城墙上严阵以待,经过我们的训练,他们虽然还没有成为一群真正强大的战士,但也已经不再是些粗陋蠢笨、只凭蛮力战斗的外行人了。每一个人都站在自己应该站的位置上,虽然这空前的“盛况”不免让他们面色惨白,但起码他们的身躯还没有丝毫的动摇,能够做到这一点,我们已经应该满意了。
对面,木鼓苦涩浑浊的声音破空传来,这缓慢的音响传递着急促的信息,压迫着我们的神经。
“骑兵准备,弩炮就位”弗莱德果断地下着命令。随着他的指示,城头的士兵们将三千张弩炮纷纷推上了垛口。
你没有听错,三千张弩炮。
自从红山铁矿被开采,我们的战备工作就紧张地展开了。经过考虑,弗莱德决定在满足普通军械补给的基础上,大力打造弩炮这种威力巨大的远程武器。他的理由很充分:在这场实力不均衡的战斗中,我们暂时还只能作为防御的一方出现在战场上,这就需要强大的防卫武器支援我们,弥补我们战斗力的不足。经过半年的紧张筹备,我们已经造成了超过六千张弩炮,其中大约一半分散在刚刚建起的各各城镇和与克里特占领地接壤的翁伯利安山谷入口处。这样的建造速度即便是强盛的温斯顿和克里特两大帝国都无法作到,如果没有休恩,我们连这一半的数量都无法达到。休恩将每一张弩炮的原件拆解成几个部分,由专门的铁匠和木匠分工批量生产,再由专人组装完成。这大大缩短了建造一张弩炮的生产时间,同时,由于配件通用,弩炮的维修和养护工作也更容易完成。
对于自己的领域,休恩确实是个千年难见的天才。这个设想大大增强了我们的军事力量,使我们在面对两大敌人时多了一张可以倚的王牌。他对自己的创造也不无得意,有一次,他指着银星河告诉我们,负责各项工作的工匠们就像是河流的上游、中游和下游,他们连成了整条河流。只要有充裕的原料,生产就绝不会停止,就如同眼前这条不断流动永不停歇的河水。所以,他把这种生产方式称为“流水线”。
倘若我们真的与眼前这些让人又怜又气的土著流民交战,这三千张弩炮就是我们现在最后的倚了。恍惚中,我似乎听见了弓弦撕裂空气的风声和弩箭穿透人体的声响。
谁也不知道将会有多少人死在这些冷酷而又强大的杀人凶器之下。
“打开城门”弗莱德响亮的声音唤醒了我。
“你疯了现在打开城门你想干什么”罗提斯、奔狼部落的酋长大步走上前来,有些愤怒地质疑着弗莱德的命令。
“打开城门,因为我要出去。”弗莱德平静地说。
“出去”罗提斯惊讶地大叫起来。尽管此前他已经向依芙利娜保证听从我可敬的朋友的命令,可是此时他仍然大声反对起来。不只是他,在场的所有伦布理酋长和战士们都无法理解弗莱德的决定,就连依芙利娜看上去也想要阻止弗莱德。
“尊贵的奔狼之子,我的朋友。你知道现在在我们前方有多少人吗”弗莱德有些焦急地大声说着,“一百万,接近一百万你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概念”
奔狼部落魁梧的酋长愣了愣神,然后有些错愕地红着脸摇了摇头。
“一百万就是”高估了酋长算术水平的弗莱德也被憋了一口气,差点说不出话来。
“比方说,如果你一天能吃十只鹿”我明白弗莱德的意思,并没有阻止他,而是帮助他向我们的伦布理朋友们解释。
“哦,我吃不了那么多”罗提斯拍了拍他的大脑门,不服气地辩解着。
“我不是说你真的会吃那么多”看着城下的流民们以一种缓慢无序地节奏渐渐聚集起来,我心里也有些焦急,忍不住大声打断了眼前这个中年男人的辩驳。
“我是说假如,加入你一天能吃十只鹿,一百万只鹿就能吃将近三百年,三百年,知道吗足够你活四五次。更何况你还吃不了十只鹿,那需要的时间就更长。一百万就是这么多”我竭力用伦布理人能够了解的数量来向他们解释这样一个庞大的概念。
“哦,那么多”罗提斯看上去吓了一跳。
“对,就是这么多。不要说是一百万个人,就算是一百万只兔子也能把我们冲垮。”我点头肯定地回答。
“那又怎么样勇敢的伦布理战士不畏惧,我们宁愿死也不会让自己的土地流入到入侵者手中”罗提斯倔强地回答着,他的话引起了一些酋长们的喝彩。
“是的,可是如果我们都死了,土地一样会被他们侵占。无论我们能够杀死多少人,这个结果都不会改变”弗莱德耐心地向他们解释着。
“所以,我们要争取一切可能,避免这可怕的结局。打开城门,我的朋友们,让我出去和他们谈谈,或许还有挽回的可能。即使战争无法避免,多争取一点时间对我们也是有利的。”
“你他们会吃了你的”罗提斯有些担忧地看着年轻的领袖。
“如果早一点,或许就不会。”
思考了片刻,终于,依芙利娜作出了决定:
“打开城门”年轻的大祭司大声说道。她的目光中同样带着忧虑,但大祭司的职责让她做出了正确的判断。
弗莱德走下城楼拉过战马的缰绳,在他之后,我也这样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