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有人大笑道:恭贺丞相。祝贺丞相。众人的目光一齐射向大笑之人,原来是宇文深。众人不解。都到鬼门关口了还道贺,奴干故意弄什么玄虚。
宇文泰也没好气地说:“贼军大举来攻。有什么可贺的?”宇文深道:“不然。高欢在河北,深得民心,虽然其没有什么谋略,但关东百姓都愿意为他效命,所以他如果坚守关东,却无法可图。
如今高欢率倾国之众渡河,东军将士一定不愿意背井离乡远来打仗,一定是高欢为了报窦泰之仇,不顾大家反对执意至此。所谓忿兵,一战可擒也。
难道不值得庆贺吗?请给我一道兵符,命王罴发兵在高欢的归路上埋伏,高欢一定死无葬身之地。”“奴干所言有理,哈哈!”宇文泰高兴了,众将觉得宇文深的话不无道理,大家稍稍心安。
第一次东西大战后宇文深的知名度大增,打窦泰取弘农,算无遗策,关中诸将无不叹服其谋略,此刻,宇文深见帐内众将心怀疑惧,这才出面为大家打打气鼓鼓劲。既然不是打不打而是怎样打的问题了,大家开始寻求破敌良策。
李弼建议:两军众寡悬殊不可平地野战,沙苑往东十里有渭曲,可在那里设伏。宇文泰同众将赶到渭曲,眼前但见芦苇丛生高过人头,地势狭窄,道路泥泞,果然是设伏的好地形。时令已是初冬,芦苇叶子已经泛黄,寒风吹过,芦苇丛内沙沙作响。
宇文泰依计行事,以李弼部居右,赵贵部居左,于谨带大队人马埋伏于芦苇丛中,约定听鼓声为信号开始进攻。宇文泰亲自率少数士兵东西列阵诱敌。都督王雅对部下说:敌军百万,我军不满一万,按常理绝无胜算,但宇文相公神武英明,辅佐王室,以顺讨逆,老天定会相助,管他众寡做什么?大丈夫不在此时拼力破贼,生而何用!
王雅代表了西军中级军官的心态,他们大多久经战阵,更重要的是,他们相信宇文泰比相信自己还多一些,所以,他们不管遇到怎样的困难,他们都有必胜的信心,在战场上没有什么能比相信自己的指挥官更重要,没有什么比信心更重要。
西军静静地等待东军的到来,高欢会来吗?当斥候报告西军跑到渭曲的时候,东军曾经有过犹豫。大将斛律羌举建议高欢撇开宇文泰直取兵力空虚的咸阳,让宇文泰进退失据。
高欢却不忍心让宇文泰空等一场,既然宇文泰屯兵渭曲,如果在两旁的芦苇从里放一把火,还不得把黑獭烤焦了。侯景笑道:把黑獭一把火烧死了,弄不好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到时候关中人民不相信咱们已经消灭了黑獭怎么办,还是把黑獭活捉了好。侯景话音未落。一旁彭乐嚷道:凭咱们以百敌一,黑獭还不是手到擒来,咱们就正大光明地同西贼打一仗,让他们心服口服!既然如此,前进!
高欢的情报工作乱七八糟。而且他的战略意思太过明显,被宇文深都看了出来。这场小关之战打得实在莫名其妙。窦泰麾下多东魏劲卒,可这仗还没怎么打,窦泰就稀里糊涂地失败了。
高欢兵分三路,自己走上线的蒲坂渡,窦泰走中线的风凌渡。高敖曹走下线的上洛。而蒲坂与风凌渡相隔不足百里,两线夹攻的优势根本无法体现。而高欢明知窦泰性格急躁,还付以重兵权,导致这场失败。
东军大队人马追到渭曲,但见西军阵地稀稀疏疏。看上去顶多几千人马,东军上下乐翻了,敢情西贼就这么点人,那个立于旌旗下的长须大将大概就是宇文泰吧,捉了黑獭可是奇功一件。
僧多肉少,谁抢到谁立功,冲吧!东军将士们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各自冲杀过去。至于队形早就顾不得了,现在大家比的是马力和骑术,好似前边到处是金子。谁跑得快谁就发大财。人多路窄,东军大队人马被硬生生拉成了一条长蛇。敌军已经进了伏击圈,宇文泰下令击鼓,埋伏在芦苇丛中的于谨等六军闻鼓声迅速杀出,宇文泰立马于一高岗上指挥战斗。
东军到底人多,彭乐、斛律金、斛律羌举、侯景等率精骑往来冲突。西军死伤无数,渐落下风。左军赵贵部伤亡尤其惨重。洛州刺史泉元礼为流矢所中身亡,王盟之子千牛备身直长、领左右王励与帐下禁兵数十人与敌人短兵接战。在砍翻数倍于己的敌人后,王励身受重伤,力竭而死。
王励原是宇文泰亲戚中最有前途的将领之一,他十七岁随宇文泰入关,一直跟在宇文泰左右,有一次宇文泰感慨道:为将,坐见成败者上也,被坚执锐者次也。王励应声道愿两者兼备。
后领禁卫出入魏文帝卧内,娶文帝公主,深受君相信任。一个前途无量的青年就此丧命,宇文泰有点着恼。正在此时,东军一骑士纵马挺槊直奔宇文泰而来,宇文泰慌忙闪过,他身边的长史莫孝晖被大槊刺中登时丧命。宇文泰左右赶忙策马上前将骁将击退,骁将乃侯景所部斛律金之子斛律光。右军李弼见左军失利,情急之下呼麾下六十重甲骑兵南北排成一个横阵直冲过来,一下将东魏大军拦腰斩为两截。
李弼弟李标跨马运矛冲锋在前,李标身长不过五尺,隐身鞍甲之中,从远处看但见铁马嘶鸣长矛飞舞,东军死伤无数,有人高喊:避开这个孩子!宇文泰原也听说过李标勇猛,今日一见不禁叹服:但使有胆如此,何必要八尺之躯!在李弼铁骑的冲击下,东军前后失去联络,各自为战,督将找不到士兵,士兵找不到督将,参战东军乱作一团。
西魏前将军、中散大夫武川耿令贵杀伤甚多,衣甲被鲜血染成了红色,一旁观战的宇文泰不禁叹道:看到令贵的甲衣,还用得着数首级计功吗?另一位西军大将王雅杀到兴起,索性脱掉铠甲轻身率亲兵步战,长矛指处,所向披靡。近身肉搏,骑兵反而不如步兵灵活,加上沙地泥泞,东魏重甲骑兵的优势丧失殆尽。
征东大将军李远所部原州子弟兵斩获甚多,李远从骑的战马上挂满了割下的西军首级。独孤如愿、侯莫陈崇、若干惠、窦炽等各率所部奋勇杀敌,西军渐渐处于上风。独孤如愿、侯莫陈崇、若干惠、窦炽、李远等各率所部奋勇杀敌,西军渐渐处于上风。
东魏大将彭乐昨夜喝的烂醉,至今没有完全醒酒,迷迷糊糊之间肚皮被敌人的马槊划开,肠子流出来了,还得说彭乐非常人,竟然将肠子按进去继续拼杀,可惜,不是人人都像彭乐这样不要命,很多东魏士兵丧失信心,扔掉武器投降了。
在河曲这个狭窄的有限空间里,人多并不占优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人马被敌人冲得七零八落,根本组织不起像样的抵抗,高欢欲哭无泪,再这样打下去不是失败而是惨败了。如果是篮球比赛,在己方被对手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可以赶紧喊停,来个中场休息,叮嘱几句再打,可惜,战争没有半场喊停的规则。管不了敌人可以管自己人。
高欢命张华原带着花名册去点名,他想先把兵卒们聚拢在一起,然而寻求破敌良策,张华原倒是听话,带着本本去了,可惜,战场上一片混乱,不管是鲜卑语高呼还是汉语大喊,没有人肯听,喊了一会,张华原嗓子都喊哑了,也没叫到多少人。
张华原看着高欢,一脸无奈。高欢也傻眼了,但是内心总是不甘心,难道就这样败了?唉,当初自己打算一把火把渭曲烧了,如果不是侯狗子说那样没有人肯相信将黑獭烧死了,如果自己听取了斛律羌举分兵直取长安的建议,如果当初渡河之时按照狗子所言能兵分两路前后接应的话,一切自当别论!
还有那个莽夫彭乐,一直吵吵着我我众贼寡,百人擒一,可恼!高欢心头五味杂陈,眼含泪珠,兀自发愣。斛律金冲到高欢的马前,劝道:形势危急,众心离散,看起来今天翻不了盘了,赶紧渡河东去吧。高欢恍若未闻,斛律金急了,拉过高欢的马头,举起马鞭狠狠抽了高欢的战马一下,战马大叫一声载着高欢向东绝尘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