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脚步声,江画睁开眼睛看向了徐嬷嬷,不由得叹了一声:“这郑婕妤从前倒是没见着这么……承宠前并非这种性子吧?”
“这自然是因为有宠了,才会这样。”徐嬷嬷笑着道,“她是怕娘娘回来就打压她不许她有宠,毕竟娘娘在宫里看起来才是圣上最宠爱的那个呢!”
“真是好笑得很。”这宠爱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江画自己清楚,她往后靠了靠,把手里茶盏放在了一旁的几案上,又往外看了一眼,“李俭回来了吗?”
徐嬷嬷道:“昨天晚些时候已经回来了,没跟着娘娘的车驾走,小殿下是稍微慢了一些。”顿了顿,她倒是忽然才想起来,既然李俭已经回来了,今日早上来请安却没见着他——虽然江画自己说过不准备把他当亲生的看待,但就算是养子,也没有这样不请安的规矩——难道是病了?她想了想,只想出了这么一个理由,于是请示地看向了江画,询问道:“早上还没见着小殿下,会不会是病了?奴婢这会儿让白蓉过来回话吧?”
“你过去看看就行,他若不想过来便也不必勉强。”江画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让内府把德安宫旁边的建福宫收拾一下,等过完年就让他搬去建福宫吧!”
徐嬷嬷应了下来,又想了想建福宫的位置大小,道:“建福宫狭小了些,到时候会不会住不开?”
江画道:“他就一个人,建福宫够他住了,楚王如今住着的建安宫也就这么大,总不能为了他把吴王从德安宫给挪出来。”
徐嬷嬷想了想,不免失笑,道:“是奴婢考虑得不妥当了。”
“三皇子和五皇子住的宁福宫和宁安宫也都这么大,嬷嬷还是一片仁爱之心,想着李俭在咱们面前长了这么几年,所以总还琢磨着想让他过得好。”江画倒是很理解徐嬷嬷方才那话,只是从李俭得知生母之后种种表现来看,这人的确是不值得的——从这一点上来看,她又不免想起来自己亲生的那个李俭,虽然是不同人,但两人却似乎拥有同一个自私凉薄的灵魂,都是小小年纪就会说出让人心冷的话做出让人心寒的事。
话不必说全,徐嬷嬷当然领会这话中未尽之意,她只叹了一声,道:“奴婢这会儿便先去看看,若是真的路上颠簸病了,还是要早些去请太医来看。”
江画点了点头,便由着徐嬷嬷往后面去看李俭了。
快到中午时候,从东宫来了个内侍,送来了从建宁寺带回来的开光过的青黛石珠串。
内侍恭恭敬敬道:“太子殿下刚才回宫来了,这珠串是建宁寺的方丈从天竺带回来的,殿下想着娘娘因为替他挡了一劫,所以特地向方丈求了这珠串,转赠给娘娘。”
江画意外地接过了这珠串,好半晌才道:“替我谢过太子殿下,这珠串我便收下了。”
内侍见江画收下了珠串,便不再多言语,只规规矩矩地退下。
按理说这珠串她不应当收,毕竟从辈分上来算她可是太子的庶母,嫡子庶母这种要命的关系,她俩还正好年纪相仿,简直是避嫌都来不及,她给太子送东西能说是长辈关怀,可她接太子的东西便微妙,若让有心人抓住话柄来嚼舌便难听。
只是想到在围场时候太子还与她说过一次话,还想到太子和皇后那几乎一样的性情,她便不免有些心软。
收了这珠串,当然也是不能让人胡乱说什么的。
到了午膳时分,李章便如从前那样从乾宁宫过来到宣明宫找江画一道用午膳了。
江画想了想,便把太子送来这珠串索性绕在手腕上让李章能看得到——果然,李章一进来,便也看到了她手腕上那串蓝珠子,不由得笑道:“是太子送来的?他越来越霸道,听说把建宁寺老和尚从天竺带回来的什么佛珠手串之类全给要了过来,早上还给朕也送了个蓝玉莲花扳指,一看就和你手上这条是同一块蓝玉上雕琢出来的。”
“这是殿下的孝心。”江画坦然笑了笑。
“这倒是。”李章笑着说道,又回头去吩咐内侍,“去把太子早上送来那个蓝莲花扳指拿来。”说着他又看向了江画,“那蓝莲花好看,但朕戴着便不够阳刚之气了,给你戴着倒是不错,和你这手串能凑成一套。”
“这么说着,倒是还想凑一凑发钗耳坠之类,干脆让内府去打一套头面好了。”江画自然地笑着说。
李章笑了起来,道:“这倒是个好主意,这蓝色衬你,让内府找了这蓝玉给你做一套,正好等西戎大军回来,你陪着朕出宫宴,是能用得上的。”
“宫宴?是对西戎战事胜利了吗?”江画有些意外了,若从上辈子打过西戎那反复来看,这辈子对西戎用兵这么神速而且还这么轻易获胜?
“不错。”李章点了点头,语气相当轻快,“吴王……老四不愧是朕的儿子,那份大胆和谋略,如朕当年一样。”?
第93章江山美人、殿下还能如话本里面那样来救一救美人!
行军打仗用兵所考验的是将帅的决断和行动力。
恰好吴王李傕便是一个有想法且拥有超强执行力还能自己身先士卒的人。
他敢兵行险着,也敢出其不意。
对西戎的这场征战,便好似是他多年来纸上学过那么多兵法的试验之地——当然了,这是因为李章给了他权力的缘故,但更因为是他在外时候抓住了机会,所以有了这样的战功。
东宫中,太子李傃看着和战报一起送来的弟弟的书信,颇有些感慨。
信倒是不长,里面写了上回为什么没有写信回来的原因,乃是因为那时候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准备奇袭,但他琢磨着这事情他是不会答应的,索性就没写信,等着打了胜仗才一并写信回来报喜。
李傃看着这样的话,倒是一时间只觉得弟弟的确是长大了,并且长成了和他完全不一样的人。
他很能感受到李傕这样的才是更适合皇宫的人,他果断还有谋略,心思缜密但不优柔,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最合适的人。
他也微微松了口气,筹划了这么久的想法,的确已经到了落地的时候——他之前便琢磨着要退一步,把太子这位置给让出来,不仅要退,还要拖着李章一起退,这样才能有李傕进一步的机会。
只有看到李傕的确就是能担得起一切的那个人,他才有十足的信心拖着自己的亲爹一起往后退。
李章当然是不会愿意退的,他当初上位时候血雨腥风,好不容易才把这天下至高的权力全部抓在自己手心里面,他怎么可能舍得退下来?唯一可利用的是李章好名声这个特点,好大喜功也好,沽名钓誉也好,总之在好名声这件事情上,李章实在是过于在意,李傃思索了许久,他已经能确定这就是他能找到的破绽,也是他之后能利用的漏洞。
他做了二十年的太子,他学会了很多事情,最擅长的不过是忍耐和观察,他相信自己能行,也相信现在还在西戎的弟弟不会辜负自己。
等一切都圆满,他会离开皇宫,自由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只希望这一天能早一些到来。
想到这里,他低头又看了一眼李傕送回来的信,他向一旁陈品道:“等吴王回来了,你们还是如之前我说过那样行事吧!”
陈品抿了抿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他最终是什么也没说,只点头应了下来。
李傃看着陈品,又想起来东宫中其他的人。东宫属官就是一套小朝廷,从文到武整整齐齐,都说人各有志,在东宫中的人所图都是将来。因为当下他们的确能做的太少,所以能图的都是将来他这个太子登基之后,他们能在朝堂中大施拳脚。只是以历来太子的下场来看,进了东宫的人少有如愿,后来多半也就只是做一个小官,蹉跎半生,最后与自己的理想渐行渐远。
所以,他东宫中的人——他闭了闭眼睛,他无法概括自己东宫中的人。
他们有一些是官场失意但又无处可去,所以被放到东宫来的;还有一些是心怀壮志对官场懵懂时候就进了东宫的人——比如面前的陈品;还有一些是真的追随着他的,或者准确些说,是追随着太子这个位置的;乍一看似乎乌合之众,但却又团结得很,甚至团结得出乎他的意料。
不知道是因为他做了二十年的太子,和他们相处太久,所以已经有了所谓君臣之间的默契,又或者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在他准备退一步的时候,他们都依照他的意思行事,一个个似乎都没有异议,甚至都很愿意去帮一把李傕——或者他们很明白自己的处境,他们也想给自己的未来找一个出路?
垂眸思索了片刻,李傃看向了窗户外面,深秋时节,枫叶红了,倒映在池水里面,看起来仿佛一副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