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寝殿中紧闭的窗户已经打开了,此刻殿内再没有那种憋闷的潮热,晚风带着凉意卷入殿中,还带来了几分早桂的香甜味道。
此刻皇后已经起了身,她头发梳成发髻,戴着白玉钗环,身上穿着一身银线绣成的袍子,神色看起来冷漠。
“既然口谕拦下来,就让安国公夫人明日进宫来。”她吩咐了左右,“从前是我给面子给了太多,让他们不知好歹了。”
没想到这次皇后会这样坚持并且不顾李章的意思,江画略有些意外。
“你既然来了,就陪我一起用晚膳吧!免得你这会儿还跑回宣明宫去,来来回回麻烦。”说完皇后看向了江画,扶着身边的女官朝着偏殿走。
因是大病未愈缘故,她脚步有些虚浮,走在后头便能明显看出是身边的女官搀扶着才勉强行走,江画沉默了一会跟了上去,似乎有一些些知道为什么皇后病成这样还强撑着站起来。
从长乐公主去世到现在,已经快有半个月了,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但足以让有些事情尘埃落定。
的确就如李章所说那样,长乐公主是没了,但太子还在,吴王也还在,皇后或许之前还在悲伤中沉湎,但今天李章两次让人来传话,皇后就算再如何也知道该站起来了。
只是——皇后不打算再顺着李章的意思了吗?
心怀疑惑地坐下,江画看了一眼坐在上首这会儿闭上眼睛休息的皇后,不自觉地抿了抿嘴唇。
殿中安静极了,一旁侍膳的宫女开始布菜。
皇后显然没有什么胃口,她只抿了一口汤,吃了一小块软糕,接着就只捧着一碗茶在手里,但也没有喝。她若有所思地看着窗户外面,似乎在想着什么。
这样气氛下,江画也没什么食欲,只吃了小半碗米粥就放下了。
上首的皇后回过神来时候,她正拿着勺子发呆。
“在元山宫时候,你最后还有机会走。”皇后忽然说道,“为什么会想留下来?”
江画愣了一瞬,她没想到皇后忽然会这么问——她是觉得自己当时其实已经没机会走了,更何况皇后当时那样情况,她也不可能走,良心上过不去。
她想了想,便还是如实开口道:“当时娘娘病成那样,我若是走了,岂不是……有些没心没肺……”
皇后认真地看了她一眼,手里捧着的茶杯晃了两下,最后被她放在了桌上:“那或许以后都没有出宫的机会了……有也要等到很久以后,你不后悔吗?”
后悔?
江画想了一会,却发现自己倒是没有那么多后悔的。
原因很明显,算上上辈子,她在宫里呆过的时间太久了,久到有些事情都要成了习惯,外面是她向往的,但却并不是她所熟悉的,她后悔没能帮助皇后救下长乐公主的性命,却没有那么后悔没出宫去。
“也没有那么后悔……”她还是诚实地说道,“所有的事情都摆在眼前看……出宫当然是很好的,但是出不去也没那么懊恼,将来——就算是很久以后,我想还是会有机会。”
皇后笑了一声,这次是认真地看向了江画:“那既然如此,我教你怎么在宫里生活吧!趁着我现在还有精神教一教你,你多学一学,将来抓紧机会好出宫去。”
这话中透露着几分不祥,江画心跳如雷,憋着无数个为什么,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今天早些休息,明日早些到长宁宫来。”皇后最后这样说道。
江画回去宣明宫后,忍不住与徐嬷嬷说起了这事情。她是真的担心皇后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打算,于是道:“娘娘如今不是养病为主么?现在这样……倒是让人觉得……觉得有些不安。”
徐嬷嬷也猜不透现在皇后究竟要做什么,只好先安慰江画道:“娘娘只往好处想,皇后娘娘这是念着您的好,这段时日宫里上下都是您在帮衬着,皇后娘娘是想着娘娘呢!”
江画抿了抿嘴唇,她很难被这一两句话安慰,毕竟在上辈子时候皇后就是在长乐公主去世之后就跟着走了——在上辈子时候,中间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呢?
她努力去回想,但并没有想起任何值得警惕的事情,唯一可确定是上辈子时候安国公府似乎是并没有受到什么惩罚的,别说什么褫夺诰命了,就连一句重话也没有。
只是再仔细想一想又会发现一些不同,上辈子时候长乐公主去世的原因说是因为公主的乳母失职,所以上辈子时候的皇后是不是把公主夭折的原因归咎到自己身上,所以才没有觉得旁人有任何责任?
而这辈子皇后已经如此明确地指向了安国公府,那是否意味着,的确是会有所不同,皇后或者不会和上辈子一样红颜薄命。
这一天晚上她睡得并不安稳,朦胧间她做了很多梦。
她梦见她在皇宫里面漫无目的地奔跑,仿佛不知疲倦,又好像在追逐着什么。
忽然视线一转,她到了长宁宫中,皇后穿着华丽的凤袍站在窗边,她身后是李章站着,李章面色僵硬地与皇后正在说着什么。
她凑过去想听个明白,又觉得应当先行礼,还没上前去行礼,忽然面前的李章不见了,只剩下了皇后一人,面容枯槁,整个人气若游丝。
她惊呆了高声喊太医过来给皇后看病——就在这时她忽然心一跳,惊醒了过来。
眼前还是一片漆黑,天并没有亮,还是夜晚。
她惊魂未定地吐出一口长气,翻了个身重新闭上眼睛。
安国公夫人秦氏已经许久没进宫了。
原因无他,乃是皇后并不待见安国公府,连带着召见也少,只是四时八节时候按例有些赏赐罢了。
秦氏嫁给安国公的时候,安国公还是世子,与当时还待字闺中的皇后见过面也相处过几年,不过那都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情,那时候她是没想到有一天皇后就与娘家离了心,十几年下来狠得下心来不闻不问不搭理。
倒也不是说不能有怨恨与疏离,只是万事都应有个理由。
秦氏自问安国公府是没做过任何对不住皇后的事情,那些年也旁敲侧击地问过,后来也都是捧着一颗红心想求个谅解,奈何皇后就是铁石心肠,就是不管不顾,还经常撺掇了皇帝压着安国公府不给赏赐,简直没道理可言。
今年倒是真的不同了,老早就知道了李章想对西边用兵,之前安国公是在西边驻扎过几年,熟知当地情形的,他过年时候就递了折子想请带兵,想争个军功回来,奈何那时候皇后就压着皇帝不答应,后面他们想着法子往宫里送了两个女人,想试探试探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秦氏心里闪过了一些后悔。
第一个女人倒是没什么,也许是笨拙下人,虽然长得好看,但也仅止于脸好看,进宫以后什么都没做也没探出来什么事情,但安分守己也没闹出什么事情来。
第二个女人就……秦氏当时是不同意让那个旁支女孩儿进宫的,她一看那女孩儿就觉得她脸上全是心机,当时是看着她与皇后有几分相似,现在看来……
如若那女人没有逗弄那些猫狗,长乐公主就不会出事,皇后也不会把邪火全发作到安国公府身上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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