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下意识地抬手,握住发上戴着的金簪。
谢钰抬眼,眸底的神色晦暗,看不出悲喜。
她却只是将被谢钰捻得纠缠在一处的流苏分开,低声启唇:“折枝只是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妹妹为何偏偏在今日,如此执着?”谢钰轻笑了笑,抬手将折枝锢入怀中,将下颌抵在她的肩窝上,语声淡淡:“是谁,与妹妹说了什么吗?”
“没有人与折枝说过什么。”折枝侧过脸,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面上的神情:“是折枝梦见了大人的过去。”
“承业十三年,您手持长剑,弑生父,杀折枝生母,且放火焚屋,毁灭证据,逍遥法外至今,是吗?”
谢钰握着她皓腕的长指骤然收紧。
继而,徐徐松开。
他垂眼倚在流光溢彩的笼壁上,低笑出声:“既妹妹已认定,又何必多问我这一次?”
“那只是梦境。即便再真切,亦只是梦境。梦境缥缈,未必为真。”
折枝咬唇低下眼去,强忍着不让语声颤抖:“大人总说,让折枝再信您一次。”
“那折枝便再信一次,您告诉折枝,梦境中所见,究竟是真是假?”
金笼内沉寂良久。
谢钰拥紧了她,垂首轻吻去折枝眼尾泪痕。
“穗穗,我们打个赌吧。”他低声启唇。
黄昏时节,晚云漫天。
一道纤细的身影似是受惊的鸟雀般慌乱跑过小径,向偏园东面逃去。
远处一棵新栽的木芙蓉花树下,立着位青衣侍女,正以银剪徐徐剪着黄叶。
见折枝过来,她立时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低声道:“姑娘,请不要出声。”
折枝抬手抚着自己急促起伏的心口,稳了稳紊乱的气息,轻轻颔首。
那侍女旋即将手搭在她的腰肢上,足尖在院墙上轻点两下,便无声越过了墙头,带着她往前走了几步,躲进一处假山洞内。
“姑娘请换上。”侍女从山洞中拿出一只青布包袱递与她。
折枝依言打开。
却见里头是一套府中丫鬟的服制。
折枝明白她的意思,便抬手解开了领口的玉扣,轻轻将身上华美的云肩褪下。
她左右看了看,见地面脏污,略想一想,还是从袖袋里寻出两方绣帕并排铺在一处凸起的青石上,将云肩放落。
“姑娘请快些。”侍女低声催促。
折枝轻应了一声,加快了动作将其余衣衫褪下,换上那套浅青色的丫鬟服制。
青衣侍女随之上前,从袖袋里取出几个小瓷瓶,分别倒在掌心里,往折枝面上涂抹均匀,又取出一支不过半个掌心长短的小湖笔来,往她脸上迅速点了数十下。
折枝不知她在做些什么,只是不觉得疼痛,便也不曾出言制止。
“好了。”稍顷,她将一应物什收回袖中,带着折枝往游廊的方向行去,低声道:“您现在是府中的烧火丫头,最近有些出痘,要立即出府。”
折枝颔首,跟着她一路往前行去。
待行过玉清桥上时,折枝借着水面看了一眼自己的倒影。
面色蜡黄,还起着密密麻麻的红点,令人不敢多看。
凭着这张‘可能会染人’的脸,折枝顺利出了别业府门,行至不远处的一片密林中。
那里停着一辆篷布马车,车夫一见青衣侍女带着人过来,立时便低声催促道:“快些!再晚就要宵禁了!”
青衣侍女立时便带着折枝上了马车,银鞭随之一响,马车碌碌往前行去。
不知要去何处。
折枝这般想着,抬手想将车帘挑起。
只是指尖方探出去,便被青衣侍女握住。
侍女对她摇头道:“姑娘还请谨慎行事。”
折枝默了默,将指尖收回袖中,又问道:“那我可以先净面了吗?”
“自然。”侍女点头,从屉子里取出备好的铜盆与布巾来,注上清水,双手递与折枝。
方才侍女往她面上涂抹的也不知是什么药物,分外粘稠难洗,折枝一连洗了好几盆水,才终于让面上恢复了柔白的本色。
只是还未来得及拭去面上残留的水意,隔帘便有一声勒马声响起。
车辇随之停落。
折枝的动作略微一顿,只随意将面上的水迹拭去,便抬手挑起了垂落的车帘。
这一次,侍女未再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