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1 / 2)

赵朔眯着眼睛看了他一阵。

眼前的权臣容色清绝,墨发以玉冠束起。一身深蓝色的官袍裁剪得宜,领口与袖口处的玉扣严整阖起,愈显神容疏淡,清冷寡情,并无半分狎昵之态。

赵朔有些扫兴,冷哼一声,皱眉将话茬转过:“前几日皇叔亲自入宫见朕。说是边境的战事已持续了两年,而其中战事最多的程门关接近他的封邑,底下的官员也几次送信给他求援,若是这般不管不顾,便是颜面上也过不去。”

谢钰淡淡垂目,顺王并未与他提起过此事,大抵是上回惊马之事寻不着罪魁,便将此事算在了他身上了罢。

谢钰并不过多在意。自他掌权以来,与顺王的分歧数不胜数,决裂只在彼此一念之间,倒也不差这一道推波助澜,“王爷这是想亲自领兵,身先士卒?”

赵朔双眉愈紧:“皇叔说若能借五万精兵,定在年节前平定程门关之乱。”

五万精兵,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作为增援,暂且打退外敌,平定边关之乱是绰绰有余。可若是想斩草除根,恐怕艰难。

更勿论是想用来做些大逆之事。

谢钰的长指垂落,无声轻叩着几面:“圣上意下如何?”

“朕不想借。”赵朔并不讳言:“父皇病重时,曾与朕说过。若是在政事上有心无力,可由诸位辅政大臣代理。唯独这兵权,不得妄动。”

谢钰颔首,并不诧异。

先帝是行伍出身,铁马长戟打下的赵家江山。

临去之前,将天下兵权一分为七,其中之四,分别交与跟随他开国的四位大将军用以镇守边关,其中之二,归新帝所有,用以拱卫皇城。

最后一份,也是当年先帝麾下最为精锐的一支铁鹰卫,却隐在暗处,蓄而不发。以确保这赵氏江山,不会落到外姓之人手中。

“陛下的万寿节将至,一切事宜,应当移后再议。”谢钰缓缓道:“且程门关苦寒,终年大雪。王爷即便想要亲征,也需多做准备,不可急于一时。”

“那便依你之意,万寿节后再给皇叔答复。”

赵朔点头首肯,也将手中把玩着的鬼工球暂且放下,继续与谢钰商讨起万寿节上的一应事宜。

殿内的茶水添了数次,直至殿外红云漫天,宫门下钥的时辰将至,谢钰方起身,却并未立即请辞,而是比手道:“今日臣斗胆,想问陛下要一件赏赐。”

赵朔原本听了半晌枯燥的宴会流程,已有些心不在焉,可听见谢钰这般开口,倒是颇为好奇的抬眉道:“少师想要什么?”

“去岁苏州巡抚上贡之物。”

赵朔听了却有些失望,只是一挥手对旁侧道:“崇德,去库房取来。”

谢钰这才谢过赵朔恩典,往太极殿外略等。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崇德便领着两名小宦官脚步匆匆而来,双手将一半人多高的木匣交与谢钰,也笑道:“陛下不好此道,此物放在库房中,无异于明珠蒙尘。若是此物有灵,也会感激少师知遇之恩。”

“公公谬赞了。”谢钰与他寒暄了一句,便将木匣接过,步下玉阶,独自上了官轿。

此刻天色已渐渐暗下,宫中四面华灯初上。

轿夫们纷纷加快了脚步,终是赶在下钥之前,出了北侧宫门。

宫门外不远处,停着一辆轩车。泠崖正跨坐在车辕上等待,见到谢钰的官轿便立时翻身而下,往官轿跟前比手道:“大人。”

谢钰淡应了一声,令轿夫落轿,转而上了轩车,将木匣横放在车内矮桌上,以手支颐看着匣面上的玉兰雕花,不知神思何属。

银鞭一响,骏马疾驰而去。

为了赶在宵禁前回府,泠崖驾车走得皆是少有行人的偏僻小道,加之已是倦鸟归巢时节,四面也渐渐没了人声。

谢钰这才淡声道:“御马之事,可有眉目了?”

泠崖隔着车帘低声答道:“属下根据您的吩咐追查过去,果然查到,前一日陛下在宫中无聊,曾召了宫外的马戏班子入宫取乐。这些人借用过马场,为陛下表演猴戏。”

谢钰抬眼,长指略微收紧:“人可拿住了?”

“死了。”泠崖答得简短:“属下晚去一步,待赶到之时,戏班子连人带畜尽数被人毒死,无一幸免。”

“属下办事不力,请大人责罚。”

“罢了。”谢钰的长指松开,阖眼淡淡道:“若是没有几分手段,又如何能躲过顺王的追查,将事情栽赃与我。”

只是不知,京中何时又出了这等势力。

搅得本就严峻的局面更为混乱,也不知意欲何为。

泠崖应是,又道:“那此事便如此放过?”

谢钰抬眼,眸底尽是寒意:“幕后之人百般筹谋,自不会轻易罢休。待万寿节时宫中开宴,君臣同乐时,自是绝好的时机。想必此人亦不会放过。”

“加派些人手,暗中查探。”

他不在意这离间计所带来的后果,并不代表,幕后之人便可安然坐享渔利。

沉香院上房内,清雅的沉水香自傅山炉中冉冉而起,细若游丝。

折枝方用罢晚膳,正惬意地坐在玫瑰椅上,小口小口用着一碗清凉解暑的绿豆汤。

晌午新煮的绿豆汤本就清甜,半夏还以细布滤去了豆皮,又特地放在井水里镇过。此刻拿出来倒在碗里,便连碗壁都带着井水的清凉。在烫热的夏夜中用来,舒服得令人想要喟叹。

只可惜折枝还未啜上几口,便听见窗畔轻微一响,似是夜风吹动半开着的长窗,敲打在窗楣上的响动。

折枝起初并未理会,可还不曾用上几口,却听那声响再起,这才蹙眉往长窗处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