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好的饺子则放在一只木盘里,已整整齐齐地码出了两三排来。
折枝放下一只元宝饺子,往其余三人手里看了看,笑起来:“喜儿这褶子捏得漂亮,像只小金鱼似的。往日里都没见过这样的。是怎么捏的?也教教我。”
喜儿被她夸得有些赧然,忙搁下手里捏了一半的饺子走到折枝身边去,小声道:“姑娘您别这样说。这褶子是我在厨房里帮忙烧火的时候,跟着一位嬷嬷学的。您只要指尖用点力气,指腹放松些,就这样往前推鱼鳞似地推过去……”
她轻声重复着,又拿起一张饺子皮来,放慢了动作,在折枝跟前缓缓包出一个新的来。
折枝跟着她的动作试了几次,每次不是指尖的力道不对,将饺子推得走了样,便是指腹绷的太紧,让那鱼鳞般的精巧花纹变成了一堆纵横交错的杂乱面线。
一连试了十几次,才终于推出个像模像样的来,小心地放在木盘里。
“这可比在绣棚上描花样子难多了。”折枝忍不住笑道。
“姑娘不习惯而已,下次便好了。”半夏笑着接过话茬,将手里刚包完的一个饺子放进木盘里,粗略地点了点数,忙伸手拦住了还要去拿饺子皮的喜儿:“够了够了。就这些我们几个便吃不完了。”
“如今到了夏日里,饺子存不住,包得多了坏掉便可惜了。”紫珠也将手里的饺子搁下,又拿清水净了手,这才端着木盘站起身来,笑着道:“如今也快到午膳的时辰了,奴婢便先拿去小厨房里煮了,赶在午膳前端上来,大家吃个乐子。”
折枝笑应了一声,也去一旁净了手,在这个空隙里,拿出了之前写好的琴谱,一张一张地翻看。
不多时,紫珠便拿着一只食盒过来,小心地在半夏收拾好的桌子上放下,轻轻打开了盒盖。
刚煮好的饺子香气顷刻间便盈满了上房。
半夏与喜儿忙上去帮忙,拿了长柄木勺,将饺子纷纷匀到小碗里。
折枝便将琴谱放回妆奁底下,转身回到桌前。
饺子已经盛在了白瓷小碗里,一人跟前放着一碗,佐一小碟子陈醋。
折枝拿筷子挟起一只元宝饺子,蘸了陈醋放入口中。齿尖破开薄薄的饺子皮,里头鲜美的滋味便随之满溢出来。
她弯了弯杏眼,将这只吃下,又挟了一只喜儿包的金鱼饺子起来:“我们自己院里包的饺子,竟比小厨房的还要好吃些。”
半夏也吃得眉眼弯弯的:“可不是嘛。这可是奴婢们一大早便从小厨房里选来最好的料子,自己擀的面皮,自己剁的馅,还细细调了一早上味的。小厨房要担着整个府邸的吃食,平素里哪有这般用心?”
众人皆笑起来,手下的筷子更是不停。
只是几人终究都是姑娘家,即便再是贪嘴,食量也毕竟有限。
待搁下筷子时,食盒中仍旧剩着不少。
半夏往装饺子的大碗中看了一眼,惋惜道:“果然是包多了,等会放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可我都已经饱得都吃不下午膳了。”
紫珠也轻声道:“我也吃不下了。可放着却有些可惜了。左右都是没动过的,要不还是再盛起来拿去分了吧。”
折枝垂目看了看,迟疑道:“可这也就多出了一个人的分量,该分给谁呢?”
喜儿想了想,似乎也知道折枝与老爷夫人的关系不大好,便下意识地道:“要不,给谢大人送一碗过去?”
众人一愣,齐齐往喜儿那看去。
喜儿被看得小脸通红,只道自己是说错了什么话,慌乱地一迭声与众人解释:“我,我是想着那个雨夜里还要多亏了谢大人收留。且,且就多出一碗来,想匀给院子里的人,也不够分——”
折枝的耳缘上微微泛起些许红意。
喜儿今年不过十一二岁,还在懵懂年纪。大抵还不明白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偏偏这般小的年纪,却也不好与她解释。
折枝无奈,只得又拿了一只宽大些的白底青花碗,盛了满满一碗放在食盒里,起身道:“我给哥哥送去。”
立夏后的晌午已颇有些热度。即便是折枝离开沉香院的时候记起,多梢了一柄青竹伞,可这一路走到映山水榭跟前时,却还是出了一身细汗。
折枝拿帕子轻拭了拭鬓边的水珠子,这才抬手叩了叩槅扇,依着谢钰的话,只唤了一声‘哥哥’,便没再多礼,只径自打帘进去。
方迈过门槛,便觉得一阵凉风扑面而来,抬眼看去,却见一旁齐齐整整地放着数只铜鹤冰鉴,一直排开至屏风后的长案边上。
丝丝缕缕,往外透着凉气。Paopao
折枝提着食盒一路行去,只觉得通身的热意都收了,倒像是又回到了仲春时节。
而谢钰一身燕居时的绉纱袍坐在长案后,正以朱笔往奏章上写落一行批注。玉冠下墨发半束,颈上的白布卸了,那枚牙印也只余下一点点红痕,不细看已是看不出端倪了。
见折枝进来,笔势微顿,但仍旧是缓缓将那行批注写完,这才淡声道:“妹妹这个时辰过来,是想在映山水榭中用膳吗?”
折枝往他跟前立定,视线轻轻往堆叠的折子上落了一落:“哥哥可用过午膳了?”
“不曾。”谢钰信手将朱笔搁下,语声平淡。
“今日是立夏,按民俗是要吃饺子消夏的。”折枝说着将食盒搁在一旁的小几上,从里头取了白底青花碗与一小碟陈醋搁在谢钰的手边。又烫了一双银著递了过去,轻声道:“这是我与半夏她们亲手包的饺子,哥哥趁热尝尝。”
谢钰淡看了她一眼,抬手接过了筷子,信手从中挟起一只。
却没立时入口,而是略微偏转了些筷尖,仔细看看了饺子的侧面。
折枝的视线随之落过去,见筷间上正是一只金鱼饺子。
身姿有些歪斜,鱼鳞也疏密不齐,甚至有些都团到了一处。
一看便是她最初练手的那几只。
——煮过后看着愈发丑了。
折枝有些狼狈,小声辩解道:“我平日里包饺子不是这样,这不是想学个新花样——”
顿了一顿,见谢钰只是淡看着她,似是不信,便也放弃了解释,只抿唇小声道:“总之,丑归丑些,味道却是一样的。哥哥若是不吃,我端回去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