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盘里,是一只白瓷小盅,盅上绘着梅花,盖得严严实实。
折枝伸手,轻轻打开了盅盖,却见里头的汤药还是滚烫的,棕黑色一片,冒着细小的碎泡。药味难闻且呛人,折枝只这般轻嗅了一口,便忙端着木盘坐到了临窗的玫瑰椅上,让半夏打开长窗通风。
“一定很苦。”折枝叹了口气。
半夏方将长窗打开,听见折枝这般感叹着,眼圈也微微红了,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从一旁拿了扇子过来,轻轻扇着给汤药降温。
毕竟这东西不能让旁人瞧见,再是不愿也得尽快喝了,以免夜长梦多。
沉香院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唯有苦涩的药香蒸腾在彼此之间。
最终还是素日里话不多的紫珠轻声开了口:“姑娘。”
她迟疑了一下,仍是轻声道:“奴婢去抓药的时候打听到,我们桑府今日里陆续请了大半个盛京城的名医,听闻皆是往蘅芜院里去的。”
她顿了顿,担忧道:“姑娘您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折枝一愣,这才想起些什么来,忙伸手去摸自己的发髻,见那金簪果然不在了,忍不住低声道:“坏了。”折枝咬唇,“我没将簪子拿回来。”
半夏与紫珠皆是一愣,齐齐看过来。
折枝见这事瞒不,这才迟疑着轻声开口:“你说的事,我大抵知道些——那些名医应当是去给大公子看手的。”
紫珠原本只是随口一问,见折枝这般开口,一时反倒有些惊愕:“姑娘,您——”
话已经说开,折枝对半夏与紫珠自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略微将昨日之事复述了一次,又道:“昨日情急之下,我拿金簪刺了他的手臂。”
她说着轻轻蹙起眉来:“可我那时通身都没什么力道,至多也就破皮见血。这一点伤势却请了这许多名医,闹出这么大的阵仗来,怕是要借着物证在手要寻沉香院的麻烦了。”
而这个麻烦,必不会小。
半夏气得捏着扇柄的手指都在发抖:“夫人与大公子这也太欺负人了!真当这盛京城里没有王法?告官,这便去告官!”
紫珠虽也恼怒,倒还有几分理智在,忙伸手拉了拉她的袖口,轻声道:“若是真告到了公堂上,昨日之事传扬出去,你让姑娘如何在盛京城里立足?”
半夏一愣,又低头看了看那碗漆黑的汤药,像是泄了气似地低声自语道:“难道就这样白白被他们算计了去,还要被反咬一口?”
折枝自然也是不愿,左思右想之下,仍是放轻了嗓音安慰两人:“如今夫人的人还没找上门来,便还有回寰的机会。待哥哥下值回府了,我便去映山水榭里寻他。看能不能央他替我寻个法子糊弄过去。”
“也只能如此了。”半夏叹了口气,用手背试了试盅壁,又拿了汤碗,小心翼翼地倒了一碗出来:“姑娘,药已经可以入口了。”
折枝轻应了一声,接过汤碗,轻轻举至唇边。
苦涩的药汁尚未来得及碰上唇齿,折枝便觉得手里一轻,药碗随之被人拿了开去。
折枝一愣,慌忙抬起视线。
却见身旁的长窗洞开着,谢钰隔窗立在游廊上,修长冷白的手端着药碗,轻轻摇晃着碗里浓稠的汤汁。
见她望向自己,便也移过视线与她对视,那双窄长的凤眼里笑影温存,低柔缱绻。
“妹妹想喝什么?”
-完-
第26章
◎“怎么弄伤的,便怎么上药。”◎
折枝看着那浓稠的汤汁在白瓷碗里微微晃荡,一颗心好似也随着七上八下。
“哥哥。”她慌忙伸出手,想趁谢钰不备将药碗夺回来:“哥哥不是上值去了?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家事压身,不得不来。”谢钰往后退却一步,轻而易举地避开了她的指尖,唇畔的笑意深了几分:“妹妹还未回答我,这是什么药?”
折枝心底一颤,唯恐迟疑久了被谢钰看出端倪来,也不敢深想,只慌乱解释道:“是补身子的药。”
她回忆着自己喝过的补气药方,小心翼翼地补充:“拿当归与红枣熬的。”
谢钰抬眉:“当真?”
折枝已是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点头:“折枝岂敢骗哥哥。”
谢钰抬目与她对视,见小姑娘咬死了是补身子的药不肯松口,这才低低笑了一声,抬手便将那汤碗抵至唇畔。
“等,等等——”折枝一慌,半跪在那玫瑰椅上,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长窗,终于勉强碰到了谢钰的袖口。
深蓝色的绸面随之拂过指尖,折枝忙紧紧握住了,不让谢钰继续将那碗药往唇边送:“这药——这是女子调养身子的药。男子喝不得!”
谢钰的动作停住,顺着她的动作将药碗自唇畔挪开:“原是如此。”
他淡淡应了一声。
折枝只当他是信了,方松下一口气,却见谢钰长指微倾,那碗汤药在半空里划出一道棕褐色的弧线,随之溅落到排水中,转瞬便如昨日里的雨水一般,流淌了个干净。
“妹妹未免太不爱惜身子。”谢钰淡看着她:“既是调理身子的药方,那又何必用这些乡野游医的?”
“泠崖。”谢钰信手解下一块玉牌:“去宫中寻太医院院正,令他开一剂女子调养身子的药方送来。”
“是。”泠崖自暗处现身,接过玉牌,对两人抱拳一礼,立时便展开身形,往皇宫的方向掠去。
折枝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很快便又冷静下来。
——事态还没到最坏的地步。
那避子汤虽倒了,紫珠抓来的药却不少。等谢钰离开后,再熬一碗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