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止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华柔嘉有千万种逼迫她就范的法子,可偏偏选择了最恶心的一种……她居然拿尚在襁褓之中的华江淮来威胁她!这根本就不是为了替孙贵妃办事,而是单纯为了膈应人。
她不敢再激怒华柔嘉这个疯子,只是抬起头辨认了一番蒹葭宫的方向,旋即大步离去。
第68章将脸颊贴在他沾满血污的……
柔止被“请”到蒹葭宫的时候,孙贵妃正为前线传来的消息而头昏脑胀。
她抬眼,看见下头站着的华柔止,语气也强硬了起来:“你过来。”
柔止被要求写一封亲笔信,劝文琢光归降。她全程都被人盯着,落笔的手绷得很紧,孙贵妃在一旁说:“你的字迹同太子的很像。”
柔止却说:“贵妃娘娘应当言而有信,把我的弟弟还给我。”
孙贵妃却笑了笑。她面色之中带着说不出来的疲惫,只是说:“华柔嘉确实蠢。她同孙元思二人一道,率人进了华府,强行抢过了华江淮,只是为了胁迫你来讨好我。”
这么多要紧事临头,华柔嘉居然能够想见其中最无关紧要的一件,这眼力见儿也着实不太好。
“你写罢,”孙贵妃把早已写好的劝降书拿过来,盯着她抄,淡淡说,“你也不必担心你弟弟,我是为人母亲的,不会刻意去为难一个襁褓中的孩子。”
反正,等大事成了,华家作为前太子妃的母族,无人能够幸免。华柔嘉倒是可以免却死罪,也顶多当个孙元思的外室,不见天日地活着。
柔止深深吸了一口气,手中笔墨不停。
华柔止亲笔誊抄的劝降书很快就被快马加鞭,送到了行宫之中的太子手上。
刘燚的人马已经在行宫与太子僵持了大半日了。这行宫乃是先帝所建,恢弘精巧之余,各处用的也都是防火防水的材料,说是行宫,倒更像一座固若金汤的堡垒。
行宫之中粮草充足,若是外人攻不进来,太子的人马在里头生活一月都不足为患。温老将军的人马被刘燚阻拦在四月山外,刘燚倘或不能在这几日杀了太子,就会被两边军队蚕食殆尽,因而攻势十分猛烈。
因而文琢光一行虽然措手不及,可如今人人形容也不见狼狈,倒还都能气定神闲地聚在一起,商讨对策。
而今应对之策,自然是以固守为上。刘燚急功近利,一旦时限愈发短了,他们总能捉到他的破绽,再一举反攻,乃是妙计。
可叶庭梧却在半夜,接到了外头来使所送来的一封信件。他看见落款,不敢怠慢,连忙转至太子案前。
文琢光展开信件,瞧见熟悉的笔记,不由静默片刻。他早已预备对孙家动手,也想过护住柔止的万全之策,可怎么也没有想到,孙家会忽然狗急跳墙。
孙家人的许多罪证,他都才拿到手中,预备着等温老将军到京再一齐发难,如今孙家的动静,显然是提前得知了消息。
如今,他被困行宫,这也就罢了,孙绿竹竟联合了金吾卫把持后宫,将一众女眷作为人质关押在宫中。
柔止的字迹倒是从容,可见写信的时候并没有感到害怕……可文琢光倒宁愿她害怕一些。她将小姑娘如珠似宝地养了这么些年,从来见到的都是她委屈害怕,便哭着往自己怀里躲的模样,她何时这样镇定从容过?
也不知道到底受了多大的委屈。
文琢光将信件攥在手中,忽地命一将领至前,询问:“今夜突围,有几分胜算?”
将领迟疑道:“殿下,刘燚人马是我们双倍之数,而今他受命于孙氏,对我们只怕是不死不休,若是贸然行动,胜算难过三分,殿下当真要突围么?”
文琢光的面容冷了下来,他手指轻轻地搭在膝盖上,心中想的却是自己年少时,同刘燚一道在西北抵御突厥的事情。刘燚一直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好将领,可就毁在了贪心上。
是夜,大雨滂沱。
两军交战,厮杀声不绝于耳。
四月山外被阻的兵马彻底弄懂了里头发生的事情,温老将军先前视孝懿皇后如亲女,自然也是铁打的太子党,而今听见动静,趁着刘燚松了防备,同样包抄而上。
三方人马厮杀,火光照夜。
雨声连出轰鸣之声,天像裂开了无数道口子,暴雨汇成瀑布,急急地冲刷着大地,却依旧难掩其中的杀声震天。数不清的人倒下再也起不来,鲜血涌出后,又被大雨冲下,铺天盖地都是血腥。
……
到了半夜,柔止依旧跪坐在蒹葭宫的偏殿内。
前头的朝臣彻底闹了起来,许多人都指着要被拥上皇位的文琢熙大骂叛臣贼子,文人讲究气节,断断不会因为孙党的杀戮而低下高傲的头颅。前头闹得风风雨雨,孙贵妃也坐不住了,吩咐了人看住后宫,自己便冒雨往前殿去了。
柔止当时在侧,隐约听见了“燕王”二字。
她这才想起来,前头孙家想借机拥文琢熙上位,那最大的阻碍应该是燕王。豊朝里的藩王还在世的并不多,论起亲缘关系,燕王是皇帝的同母兄弟,按说若他不同意文琢熙做皇帝,孙家在礼法上也难占理。
只是燕王一直赖在京城不回藩地,是因他生性闲散,也不知道能不能指望他。
柔止望着窗外雨色,正是出神,忽地见到了有人影闪过。她忽地便起身,盯着外头的人影道:“孟将军。”
这在蒹葭宫跟个鬼影一般晃荡的,居然是皇帝身边的亲卫,金吾卫统率孟云。
孟云向来是皇帝的一条走狗,别说华柔止了,只怕是皇帝自己,都没有想到孟云会向孙贵妃投诚。
孟云回头,看清了她的模样后,有些微微的晃神,他颔首道:“华姑娘,还请你待在此处。”
柔止便笑:“我待在此地,是引颈就戮,若是胆敢踏出蒹葭宫半步,则会被就地格杀……我待不不待,又有什么区别?我只是好奇孟将军为什么这么选。”
孟云涩然道:“臣子侍君便如女子侍夫,君主不贤,则为人臣子就难有活路。我侍奉陛下快要二十载,担了无数骂名,除却一身战战兢兢的毛病,什么也没有长进。”
所以孙家说要用他,许以国公之位,他自是心动了。
柔止却道:“我听说孟将军少时同孝懿皇后是故交,前些年太子在宫中如履薄冰,其实也仰赖孟将军暗中帮扶。孟将军又何必弃明投暗?”
孟云淡道:“因为太子没有胜算。”
柔止一怔。
“太子要是足够狠心,早就能反,不必受皇帝猜忌了,”孟云说,“他性情虽然像皇帝,其实也有时候像孝懿皇后,容易心软,太过于善良。孙家要反,便给皇帝下毒,派人截杀太子……而太子自己,只怕很难做到有手刃父亲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