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止昨儿闹了半夜,自然没能起得来去找许徵送饭,一直到日上三竿,方才起身揉着眼睛。青霜进屋来,见她醒了,便笑说:“姑娘醒得正是时候,大太太来瞧您了。”
柔止实在是不想见她,便微微地叹了口气。
好在杨氏并非孤身一人来的,林含瑛唯恐她又欺负自家女儿,也一道来了。杨氏见柔止正用早点,倒不觉得自己有打扰的嫌疑,只是笑着对她嘘寒问暖,关怀之至。后头跟着的丫鬟将捧着的盒子打开,是一整套的文房四宝,不是昨儿她给柔止买的那些便宜货,其价值不低于华柔嘉昨天挑的那菊花砚。
送完这些,她最后还亲自摘了一串暗蓝星彩石的手串,送给了柔止。她笑道:“这星彩石的手串还是我及笄时,当时的英国公府老夫人送我的礼,给你们小姑娘戴着是最好看的。”
边上华柔嘉看着,眼中恨意愈浓。她也认得这星彩石的手串,她撒娇了多少回,杨氏都没有给她,可如今,她居然给了华柔止。
柔止望了华柔嘉一眼,见她眼中嫉妒之意昭然,倒也不奇怪,只是接了过来,戴在了手上。小女孩的皮肤白如瓷器,浓艳的蓝色点缀其上,十分好看。她晃了晃手腕,笑眯眯地说:“谢谢大伯娘。”
杨氏这才在虎视眈眈的林氏跟前松了口气。
虽说在宅院中,杨氏看似占了上风,可林氏的兄长乃是一方大员,杨家不过昔日望族,这两年已有衰弱之势。且林家极其护短,若是林氏回头告状,总归杨氏也没有好果子吃。
可没过一会儿,许徵身边的小厮观棋又捧了几个盒子来了。柔止便奇怪道:“又拿了什么来?”
观棋笑眯眯道:“我家少爷说,昨儿又见四姑娘哭得可怜,想着这些都是小姑娘喜欢的,便叫奴挑了一批最好的过来。”
柔止来了兴致,吩咐打开盒子瞧瞧。
那些盒子一个个打开,第一样便是泛着桃花般粉色的蔷薇辉石;第二个盒子里头乃是上等的梅花玉,色彩艳丽,纹若梅花;第三个盒子再打开,竟是整整一套的文房四宝!里头是关东辽毫的狼毫笔、李廷圭制的松烟墨、细薄光润的澄心堂纸、蕉叶纹的澄泥砚……
杨氏修养再好,这会儿也绿了脸。
她方才带来致歉的礼物还在边上摆着,可她所带文房四宝,又如何能与许氏商行拿出来的镇店之宝所媲美?不只是礼物被衬得黯淡无光,连杨氏的脸上都像是被人甩了个巴掌。
只有华柔嘉不知事,盯着那两盒宝石,面上浮现羡慕之色,似乎很想将东西抢过来据为己有。
杨氏那所谓的传家之宝青金石虽然也还珍贵,哪里抵得上那两盒明晃晃的宝石惹人眼红?
偏偏观棋还笑着煽风点火道:“我们家少爷说了,这两盒子宝石因着未经雕琢,并不值钱,姑娘只挑了喜欢的着人去雕刻就是,做成小摆件,拿着把玩儿也是好的。文房四宝则是因着四姑娘叫他一声哥哥,他权当尽了兄长职责,才给姑娘送的。”
要是这些东西都不值钱,那杨氏的东西简直寒碜得不能入眼!
要说许徵不是故意的,杨氏都不信。
杨氏神情不太好看地走了,留下华柔止捧了一盒子的礼物噗哧笑出声来。
林含瑛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可话里话外,都还是宠溺,她将柔止手上的星彩石摘下丢到一边,又看了看那两大盒子的宝石,心中倒是愈发对许徵真正的身世好奇了起来。
第11章少年的体温却微冷,带有……
时间一晃,便到了柔止小姑娘进学的日子。
林含瑛早就给女儿准备好了上学所用的一切事物,又给她备下了数十份礼物,乃是送给她学堂之中的小同窗们的。
柔止初到学堂,便见其中摆了几张矮桌,已有数位十岁左右的小姑娘们落座其中,柔止便一一与她们打招呼,送出了林氏早就备好的小礼物——倒也不贵重,乃是先头许徵送的蔷薇辉石所雕刻的小摆件,粉光盈盈,却是好看极了。小姑娘们都很喜欢,便笑着与她道谢。
华柔嘉冷着脸,择了一处空位坐下,像是耀武扬威般,从书袋中取出文房四宝,一样一样摆齐全了。她年长,又有母亲那一层的关系,佟先生已然收了她做正经弟子,是可以同其余姑娘们一样入座的。
而柔止与柔馨的座位,却只能是置于两侧的矮桌,这便是旁听之席。佟先生处的规矩,是年纪小的或者功课基础不好的,都须得先旁听半年以上,通过考核方能成为她的正经弟子。
果然,那些笑着与柔止打招呼的小姑娘们很快就意识到了华柔嘉才是自己真正的新同窗,便也十分友善地与她去打招呼。
柔止才懒得与她争长短呢,自顾自地坐了。
不时,又有一道女声传来,笑道:“我说今儿怎的好似拥挤了些,竟是来了三个新学生么?”
这声音骄傲得很,柔止闻声望去,便见是个衣着华贵的少女。她身后侍女浩浩荡荡足有十人,一一为她铺好笔墨纸砚,点上沉香,沏好茶水,方才训练有素地退了下去。柔止有些诧异,忍不住往她那边看了几眼。
那少女察觉到她的注视,也看了过来,有些傲慢地道:“你们哪个是新任知府的女儿?”
柔止道:“我是。”
少女点了点头,报了自个儿的名字:“余燕景。”
柔止面露茫然之色,看向华柔馨,她也有些不太懂,可她是柔止的长姐,这会儿自然要替她回转一番,便笑道:“余姑娘好。”
余燕景见这两人有眼无珠,不由面露嫌弃,这会儿反倒是一侧的华柔嘉笑道:“姐姐便是余祭酒之女,余家二姑娘么?早闻姐姐才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个才貌双绝的佳人。”
余燕景很是受用,又知道华柔嘉乃是华家大房嫡女,不由对她高看一分,二人遂坐在了一道。
而与她一起来的那女孩儿瞧着面容稚嫩,性子安静,很快便坐在了柔止的身侧。她歉然地同二人道:“我在余家行三,妹妹们喊我燕雪便是,我二姐姐性子爽利,二位莫要怪罪。”
柔止自然不会怪罪她,顿了顿,却满是好奇地问:“燕雪姐姐,照着我三姐说的,你们是祭酒之女——祭酒,不是从四品的官员么?”
林含瑛闲来无事,便教着女儿认官职,是以柔止年纪虽小,却清楚地知道豊朝各式官员的职务与品级,知府乃是正四品,在宣宁府已是一方大员,国子监祭酒虽清贵,可论品级还要逊色一筹,为什么余燕景……这般傲慢?
余燕雪被小姑娘的坦诚给逗得笑了笑,便捂着嘴,低声道:“我们的姑母,乃是如今后宫的余昭仪,余昭仪之女被封高阳公主,乃是陛下膝下最受宠的一位……”
柔止这才懵懵懂懂地懂了。边上的华柔馨知道余燕雪是庶出,不得嫡姐待见,倒是有惺惺相惜之感,二人聊得投机,柔止年幼,不太能插入她们的话题,却也时不时地凑趣两句,三个小姑娘很快便要好了起来。
余燕景冷眼看着这一幕,不由冷笑道:“你家这个四妹妹倒是奇怪,怎的爱与这俩小妇养的交好?”她不喜余燕雪许久,如今便连着华家姐妹一道讨厌上了。
华柔嘉捂嘴笑了笑,慢条斯理地道:“姐姐有所不知,我这位四妹妹,旁的本事没有,就是最爱同身份卑贱之人玩耍。”说着便低声同余燕景说了自家三叔带回的那外室子,又说柔止为了那外室子如何顶撞自己云云。
余燕景听得愈发不齿,嫌恶道:“亏得还是一方知府,如何做出这等嫡庶不分、混淆血脉之事来,你家四姑娘虽然年幼,却也太愚蠢了些。”
二人同仇敌忾,凑在一道,说了不少话,连带着佟先生的课都没听进去多少。
佟先生在上头,自然是注意到了女孩儿们的小动作,可她涵养极佳,并未呵责,余燕景说的投入,却也未曾注意到佟先生的不喜,反倒是柔止乖乖地坐直了身子,专心听课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