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这句话轻飘飘的,落在披香殿一众人耳中,却如同炸雷一样响。
贤妃神情中的得意散去,三分惊惧,五分怒意:“皇后深夜前来,便是要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吗?如此,恕我直接送客!”
“不只是说,”锦书神情纹丝不变,向身后几个嬷嬷摆手,道:“还要做。”
“不信?”信手将圣上手书丢过去,她道:“你自己看。”
贤妃面色僵硬,尤有几分不可置信,手指哆嗦着将那份文书捡起,略看了一遍,便烫手炭火一般,远远丢了出去。
“胡说!”她惨白着脸,怒声道:“圣上绝不会这样做,你竟敢假传圣旨!”
“时辰不早了,”锦书没有继续纠缠下去的意思,淡然道:“鸩酒,白绫,贤妃喜欢哪一个?”
贤妃面色几转,神情狰狞,不忿、怨恨,不敢,乃至于后悔之间挣扎几回,终于在触及到锦书沉稳面容与毫无动静的披香殿时,全然转为沉痛悔意。
“皇后娘娘,”猝然跪下身,她哀然道:“我此前是做过错事,也不敢不认,可是我还有承庭,还没有看着他儿女成双,便是死,也不甘心呐!”
“你也是有孩子的人,应当最是明了这等心意才是,”膝行两步,她语气哀恸:“求娘娘开恩,只消贬我往冷宫去便是,我对天发誓,从此再无异心。”
“你并不是觉得后悔,”她声气恳切,锦书却不为所动:“只是承担不起事败的风险,不得不求饶罢了。”
“这些时日以来,往姚家泼脏水,给我使绊子,乃至于暗害承熙,你不是没做过,只不过,没能成事罢了——这是我防范得当,并不意味着你无辜。”
“你既不愿意选,我便代替你挑一个,”锦书目光往身后嬷嬷那儿一扫,示意她们上前:“白绫吧,贤妃已经梳妆得当,若是饮了鸩酒,死像反倒不美。”
皇后漏夜前来,人多势众,可直到这会儿,披香殿外头也没个动静,周遭宫人内侍都不是傻的,明白这会儿披香殿只怕已经被控制住了,自然也没人想同贤妃一道赴死。
虽说接下来能不能活是一回事,但终究是有希望的,那就比马上死去要好。
进宫之后,贤妃也曾想过自己的将来。
若是有福气的话,便会被圣上册封皇后,若是没福气,兴许会做个贵妃,最不济的,等她的承庭继位后,她也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后。
可是,她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失败。
在这样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静悄悄的,在仇人面前死去。
可是事到如此,已经由不得她了。
几个内侍上前去将她同披香殿的宫人隔开,两个强健的嬷嬷无视掉她哀求畏惧的眼神,半拖半拽的带她进了内室,奉着白绫的嬷嬷跟在后头,幽灵一般的随之进去。
一阵叫人窒息的宁静过后,有人出来回话。
“皇后娘娘,”那嬷嬷神情肃然:“贤妃娘娘去了。”
锦书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不去看披香殿内众人神情,只扶着红叶的手,进了内殿,在贤妃尚且鲜活的尸身上扫一眼,轻轻叹一口气。
她这口气将将叹完,便听外头喧哗声响起,嘈杂之中偶尔传来几声怒吼,像是穷途末路的咆哮。
“娘娘,”外头禁卫回话:“赵王殿下来了,非要进来。”
“拦着他做什么,母子情分一场,终归是要叫他送一送的,”锦书拿帕子轻轻掩口,道:“放他进来吧。”
赵王承庭前半生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是等皇后与皇太子得势后,才弱了几分声势。
可真的说起来,他猖狂归猖狂,事母却是至孝。
这一点,连锦书都是赞许过的。
拨开一众禁卫,赵王顾不得多想,甚至于没有在一侧皇后身上投过半分注意,便风吹一般,快步进了内室。
随即,便有哀恸的痛哭声响起。
不多久,赵王便眼眶通红,跌跌撞撞的走出来,怒声道:“敢问皇后,母妃何罪之有,竟被你私下处死?”
锦书神情不变,只拿了那封手书,叫人递到他面前去了。
“这是假的!”只扫了一眼,赵王便变了脸色,狠狠将那封手书撕掉,怒吼道:“父皇伤重,如何会亲自动笔,只为写这样一封手书?无非是你想铲除异己罢了!”
“该说的我都说了,”锦书也不在意那封被他撕掉的手书,转身离去:“赵王,节哀。”
“节哀?你杀了我母妃,竟还叫我节哀?”
赵王怆然泪下,眼底飞快闪过一抹恨意,正待上前,衣袖却被一侧宫人死命拉住:“殿下,您是娘娘全部的指望,难道非要冒失行事,叫娘娘死不瞑目吗?!”
赵王额上青筋绷起,神情狰狞,大口喘息几下,终于忍了下来。
“你说得对,”他一手扶额,面上有种近乎癫狂的恨意涌动:“我不能叫母妃白死,不能!”
可是,他又能怎么做?
孤零零的在内殿静坐许久,赵王始终不得头绪,正被满心哀恸压的喘不过气时,却听殿外一片厮杀声响起,静谧夜间,似有风雷之意。
“什么动静?这是怎么了?”猝然站起身,赵王道:“来人!”
周遭的内侍和宫人不知往哪里去了,他四处找了找,正觉奇怪时,却见有军甲在身的将军带兵入内,一见到他,先是面露喜意,随即肃然道:“妖后乱政,欲挟幼子临朝,隐害圣上,狼子野心,可谓昭然若揭,臣请赵王同行,与诛妖后!”
赵王原就被为贤妃之死伤怀不已,此刻听得面前之人言说,当即大惊:“父皇……父皇他……”
那将军面露哀色:“圣上……已然驾崩。”
“先害父皇,再杀母妃,”赵王眼眶充血,咬牙切齿道:“妖后该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