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护卫从皇帝身边经过,稍停顿了一下,高允余光瞟见他低垂头盔下的脸一愣,忘记出声拦下他。
老太监就站在皇帝身边,见状有点吃惊,但是看见左右的大臣无人留意,这才歇了口气。
冰冷的雨打在护卫的头盔之上,泛出了一层冷光。
他手扶着刀柄大步往前,无人阻拦之下很快就来到了江燕如面前。
站在江燕如的身边的护卫刚皱起眉,目光却在来人身上那隶属内宫护卫的装扮打了个转,就闭上嘴站在了一边。
护卫伸出手拽起江燕如的胳膊把人拉了起来,江燕如正要挣扎,她以为这是皇帝派来带走她的人,可是刚抬起头就在雨水中看见青年上翘的唇角。
他轻轻‘呵’了一声。
江燕如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你又是什么人,谁让你……”有人回过神,指着护卫开始教训。
他们谁也没听见皇帝出声,这名内宫侍卫却自己跑出来拉人。
这时候高允的声音才从后面传来,他忙不迭地下令:“左将军说得对,应该把人带下去,好好审理。”
实际上这个时候,护卫已经把江燕如提了起来,跟拎起一个小鸡仔一样轻松。
听见要把江燕如带下去,还在人群里的师兄们纷纷要往这边来,江燕如正要同他们打个手势就听见高允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指着人群道:“把那几个闹事的也抓起来,带下去!”
皇帝的指令,没有人有异议。
江燕如被扯着趔趄地前行。
水铺在地面上厚厚一层,随着走动撩起水花涟漪,就像是行舟驶入湖水,破开了平静的水面。
很多人的目光还追着他们的背影,因此护卫拉着她走得很快,从敞开的角门里一下钻进了内宫。
宫里也有专门看守嫌犯的地方,不必专门拎去外面的昭狱或者押司。
所以文武官看见江燕如被拎进宫后也没有发现异样,毕竟这种煽风点火、造谣生事的犯人早点看押起来好,要不然还不知道嘴里会蹦出什么疯言疯语。
但是他们都不知道,一进宫门后,那被护卫粗鲁拽着胳膊的少女就被人横腰挽腿抱了起来。
“萧恕!”
江燕如小声地喊了一声,她虽然激动但是考虑到还不清楚现在的情况,她不敢大声表达出来。
回廊挡住了雨水,可两人还在湿漉漉地掉着水,随着走动,留下一地的水迹。
江燕如用力眨了几下眼,视线也逐渐清晰起来。
银色的头盔下,一张湿淋淋的脸朝她转了过来,熟悉的挑眉,熟悉的凝目,熟悉鼻峰和熟悉的唇角。
与江燕如在脑海里幻想过一百次,萧恕遭受酷刑后满脸鲜血流淌的样子截然不同。
他依然轩然霞举、气宇轩昂。
并没有受到所谓的严刑拷打。
江燕如目光从他的脸往下,可是在他严丝合缝的软甲下她看不出有没有受伤的痕迹,但可以看见他起伏的胸膛让软甲上银色的鳞片一直在折射着不同角度的流光。
他不是激动就是在生气……
江燕如还是能分辨出人的基本反应。
她抬起眼帘。
萧恕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缓声道:“江燕如,你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
跪在皇帝面前,还敢硬着声说连死都不怕?
以前连只蚂蚁都能弄死她,现在却敢在狮子面前‘耀武扬威’。
胆子莽得都出乎他意料,以至于他听完成谦的话就从地牢里跑了出来,当然地牢原本就不是用来关他的地方。
回想刚刚经过高允时他发出一声短促的音节,想必高允随后就会来嘲笑他。
萧恕皱起眉。
江燕如却意识到萧恕并没有冲她生气,她重新盯着他的脸,愣了几息,抽了抽鼻子,忽而伸出手臂就缠上了他的脖颈,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他们都在说要处死你,可是我爹说了那些本来就不是真的,他们不能为了这个把你处死!我真的很害怕,害怕你出事,害怕爹会出事……明明不是你们的错呜呜呜……”
萧恕本来想把江燕如拎起来教训的,但是她软软的胳膊穿过他盔甲的缝隙里贴在他脸颊旁时,他便丢弃了那些想法,就好像那些想法重没有浮现过。
他用鼻子往外哼了一声。
“你不知道……你这样是要坏了我的好事。”
江燕如抱着他脖子的手僵了僵,但是她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窜连起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萧恕的行动自由、高允的怪异表情,都说明了一个事实。
他并没有和高允反目成仇,那就更不可能是被高允抓起来关押在地牢。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她声音带着委屈的腔调,贴在他的耳侧,“我只是担心他们会杀了你……我不知道……对不起。”
然后她又强调了一声,哭道:“我害怕……”并且又用力抱紧他的脖颈,好像害怕她抱着的这个人只是一场虚无的空气,随时都会被风吹散。
她一无所知,就像是在迷雾中穿越森林,四处都有暗藏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