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蹄声来得实在太快。陈牧脑中这念头只是刚刚闪过,还未来得及再思考,数骑黑影已经出现在了后厅的门口。

那几名骑士不但在县衙大门未曾下马,一路穿过了前院后院,一直冲到后厅之中,自厅门径直闯入,才停在了诸席之间的空地上。

最当先的一人,一头长发束起直冲天际,在半尺之后又垂了下来,在身后如同马尾一般。他的面容凌厉刚毅,英俊得不似凡人。一脸肃杀之气,在他的面上赤裸裸地散发出来,如同野原之上的烈火一般熊熊燃烧着,要燃尽世间的一切万物。

那双眼睛里,一览无余的霸气毫无压抑地向着周围释放着。尽管陈牧与手下众部将在他刚刚闯入后厅之时,都震惊愤怒地死死盯着他,但目光刚一对视,便都被那双眸子中的野性压逼得忍不住要挪开目光。

“刘縯”

“哥哥”

陈牧与刘秀两人,同时发出了惊呼。然而那惊呼之中所包含的情感,却是截然不同。

陈牧的心中,此刻已是一片惊涛骇浪。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以这样暴风一般席卷而来的姿态

他分明此刻应该还在宛城,跟随在王匡身旁攻城才对

刘秀更是呆在了当场。

即便明知哥哥就在南面的宛城,但为了以大局为重,在突破了包围,离开昆阳之后,刘秀依旧只是送走了两名游侠,让他们向哥哥报讯而已。而且刘秀还特意再三地强调,让哥哥不要担心,留在宛城。

他没有想到,哥哥竟然会以这样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他的身后,跟着五个骑士,都依然骑在马上,手提缰绳,冷冷地望着厅内不发一语的众人。那五人中的两人,便是刘秀派回宛城的游侠,余下三人,则是最早跟随刘縯,在宛城中见证了奇迹的骑兵。

“阿秀”刘縯依旧没有下马,在扫视了陈牧与平林兵众将一眼之后,便不再理会他们,将目光移到了刘秀的身上:“你不是对我说过,让我不用理会你,你一定会得到援兵,守住昆阳的么”

“对”刘秀咬着牙点了点头,涩声道。

刘縯微微摇了摇头,冷峻的表情中露出了一股揶揄之色:“已经三天了,你却还在这里。看起来,是失败了啊。”

“嗯”刘秀愧疚地微微低了低头。

“果然,这一次是来对了。”刘縯面上露出一丝淡淡微笑。

“刘縯”

一声暴喝打断了刘縯:“你究竟来此何为纵马驰入这县衙后厅,到底是将我置于何地你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将军”

见刘縯自始至终都完全无视了自己,陈牧终于再也难以忍耐胸中的怒火,重重一拍面前的几案,站了起来,伸手指着刘縯厉声道。

刘縯这时才转过头来,目光望向了陈牧,如刀般上下打量着他。纵使陈牧此刻心头暴怒万分,但接触到刘縯那双眸子时,依旧心中微微生出了些怯意。

陈牧此前并非没有见过刘縯。但彼时的刘縯,却从没有露出过如今天一般的暴烈杀气。仅仅是被他的目光笼罩着,陈牧都仿佛感觉到自己已经全身赤裸着,站在如林般的刀剑丛中一般,而下一刻,便将身首异处。

过了许久,刘縯才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哼声,随后轻轻抖了抖缰绳,胯下坐骑向着陈牧迈步而去。

定陵这小城的县衙,本就不大,而后厅的两侧摆上了两排席位,更是将中间挤占得只剩下了一条逼仄的通道。刘縯的坐骑缓缓前行,沿着那通道直走到了陈牧面前。

坐在马上,刘縯居高临下地低头望着身前的陈牧。越是沉默,厅内那股无形的力量便越是庞大。在刘縯的气场笼罩之下,陈牧甚至连呼吸都有了些困难。

“刘縯你难道想犯上作乱么”陈牧用尽全力再一次吼了出来,然而他颤抖的双腿,却出卖了他的色厉内荏。

他不明白,即便城门口的卫兵将刘縯放进了城,但这县衙他又是如何闯进来的门口那么多的卫士,难道都是死人不成

而刘縯堂而皇之地闯进了后厅之后,一路策马来到自己面前,坐在厅内的那些部将,此刻居然也一个个噤若寒蝉,别说阻拦,就连开口发声的也没有一个。

“犯上作乱”直到此时,刘縯才冷哼一声开了口,脸上挂着讥讽的笑意:“陈牧,你难不成是忘了我的官职”

陈牧一愣,这才想起,尽管舂陵军只有两千余人,而且此刻还尽数陷在了昆阳之中,面前这个男人手下几乎是没有一兵一卒直属,但

他的官职,却是比自己更高的大司徒

“你我”陈牧张口结舌,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若是单论更始帝封赏的官职而言,刘縯无论如何也谈不上犯上作乱这四个字。

“你你自宛城来此,可有陛下旨意若是没有,那便是临阵脱逃况且你我并不统属,纵使你官职高过我,也也”陈牧竭力压抑着双腿的战栗,鼓足了勇气道。

“我只问一遍。”刘縯微微在马上前倾身子,望向身前的陈牧:“昆阳,你救是不救”

他竟是压根不理会陈牧的质问

第七十六章生死之间有生死五

陈牧的脑门上汗出如浆。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在这定陵城中,在这自己的县衙之内,被刘縯直闯进来,逼问着这样的问题。

要唤人来么可门外本应有那么多卫兵,刘縯却能这般直冲进来,竟似没有一个人阻拦。现在便是张口大喊,又是否能有人进来

要答应么可自己此前一直等待着的,便是昆阳城破,王凤战死,己方的平林一系才能够得到机会。

踌躇了良久,陈牧才小心翼翼地斟酌起措辞,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以尽可能平缓的声音道:“刘縯,你可知道定陵城小兵弱,纵使去救昆阳,也是杯水车薪何况若是敌军分兵占据了定陵”

“喀”

陈牧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厅内的所有人便都只看到了刀光一闪,耀眼而过。

一颗头颅冲天飞起,再骨碌碌滚到了地上。

陈牧的脸上,甚至连一丝惊慌的表情都来不及变化,依旧停留在方才那张口待言的姿态。

而他的身体,却还站在原地,未曾倒下,只是脖颈处一股股鲜血不停喷涌向外。

“我说过,我只问一遍的。”

刘縯收刀回鞘,低头望了望滚落在马前的陈牧头颅,淡淡道。

厅内,只剩下了平静的喘息声,以及那几匹战马时不时的响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