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浅淡的话,每一字都敲在心头,让人窒息。
凌逸辰手又抖了起来,但他知道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只好压抑着心中的情绪,猛地冲了出去。
朔北雪夜的狂风就像鬼哭狼嚎,听来极为渗人,那尖刺如利刃的风刀雪剑,一下一下割裂的他的皮肤,并不疼,却是刺骨的阴冷。
箭矢穿过她身体的那一刻,他的心跳都好像停止了。
那么瘦弱的她,怎么支持得住那样的力道?
他突然好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再快一点,为什么不能阻止?哪怕替她承受,他也心甘情愿的……
凌逸辰背靠着一棵枯树,全身的力气好像一瞬间抽空了。他无力地滑下,雪花一片一片堆落,逐渐在身上、头上、衣服上沾满。
露天的雪地里站了不少人,那营中昏黄明亮的灯光照在人身上,竟感觉不到一丝暖意,每一刻钟都像是过得极为漫长……
足足过了两个时辰,凌逸辰颓然地靠坐着枯树,身体僵硬地几乎不得动弹。
他的双手上,还沾染着卿黎的血液。
当时,那么粘稠的、腥红的、温热的鲜血,就这么沾染在他手上,灼烧着他,刺痛着他……
门帘动了,卿洛高大消瘦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斑白的络腮胡子后,看不出他的表情,但那双清明睿智的眼,布上了血丝,难掩疲惫。
“堂主,小姐她……”安宁冻得嘴唇发紫,两腿僵硬地移向他,颤抖的声音不成语调。
凌逸辰僵着的背缓缓直了起来,幽深的视线紧紧锁着他。
卿洛朝着凌逸辰的方向望了眼,淡淡说一句:“好好照顾她。”语落,人影已是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之中。
安宁“哇”一声就嚎啕大哭起来,让本来已经松了口气的众人纷纷一窒。
这情况,是好了还是没好?
凌逸辰一个箭步冲到了内室。
浓重的血腥味,鲜红的血水,床上的人面无血色呼吸均匀地沉睡着,伤口处的箭矢已被取出,但是不见踪影。
他掩面压惊,提了一夜的心终于落下。将头埋在她的耳边,一遍遍地呢喃。
……
西川的军营进行了大整修,一片狼藉,哀鸿遍野。
夜祭的死让士兵人心惶惶,而他们西川的皇,竟是自回来之后就关锁在帐内,闭门不见,只由着几个副将安抚着伤患。
顾少珏近乎无力地坐在圈椅上,神情像是凝滞了一般,眸中带着莫大的哀伤。
不是为了这一战的惨败,而是,当他看到那个人倒在雪地上的一刻,全身力气就已经被抽干了……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顾少珏不敢置信,他居然默许了别人来射杀她。
那个他恨了十多年的女人,让他不惜出价两百万两,也要道上人暗杀的女人,在倒下的那一刻,他竟也会心痛到窒息。
他听着师父念叨了她十数年,也是因此,将她当成十多年的假想敌,然而在这些孤寂的岁月里,也是她的名字陪伴他走过。
卿黎……
卿黎……
这个他早已经烂熟于心的名字,那个他既在意又痛恨的女人,在他的默许下,已经生死不知了……
“哈哈……”顾少珏忽的失笑,越笑越是大声。
笑声戛然而止,他惊愕地看着一只戴着黑皮手套的大掌扼住了他的脖子。
惊愕抬眸,只见一个浑身包裹在纯黑斗篷之下,脸上戴着银白面具的人正冷冷瞧着他。
墨黑暴敛的眸子,蕴藏着滔天惊怒,只待一根导火索,就能够将人生吞活剥拆解入腹。
“师父……”顾少珏涨红了脸,双手想要掰开夙莲的手掌,但也只是徒劳无用。
夙莲冷冷地瞧着他,那黑眸都好像染上了一层血色,粗哑的声音低低地道:“我说过,不准动她,你却是当成了耳旁风!”
手下又用了一重力,顾少珏这回脸色都有些青紫了,额上青筋暴起,眼前朦胧地看着夙莲,嘴角却是挂着讥诮的笑容。
那是他从小奉若师长、敬若严父的师尊,不仅从小未曾对他说过一句鼓励支持的话,此时此刻,竟然还对他动了杀心……
原来,在这位毒妖的心里,自己的嫡亲徒弟,还比不上一个外人!
他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夙莲会对卿黎这么好!他不是和卿黎的爷爷是死对头吗?为什么面对对手的孙女,还能百般怜惜?
目光落在那张银色面具之上,顾少珏的眸光也变得深邃莫测。
是了,毒妖夙莲从不在外人面前露出他的尊容,也许,所有的秘密,都是藏在那张面具之下……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