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姐你不明白的。如龙哥就是这么个人。我知道他成过亲,年纪也比我大,可是我就是喜欢他。他和爹一样,都是不爱说话,不知道怎么讨好人,但是却会用自己的一切对你好那种人。我永远都忘不了,他为了救我和你不知道,每当看到他的时候,总觉得像看见我爹一样。”
金七撇嘴冷笑一声,挨着她坐下。“我看啊,你是鬼迷心窍了。要换做是我,绝对是不会找他。不过我倒是听了个消息,这位巡按老爷的一个爱妾,居然是薛如龙的妹子。若是这么算起来,你们两边还是实在亲戚,或许他的官司就有救了。你没发现这两天咱的伙食见好么还有人给咱送来了衣裳,首饰。”
她说话间指着自己身上那薄如蝉翼的粉红纱衣,“看看,这衣裳一看就是京城的手段,咱们山西虽然出好绸缎却不出这等好手艺人,织不出这等好样子。”
梅如玉道:“谁知道这话有几成可靠,也别高兴的太早了。再说一个小妾能有多少作用,也难说的很。大户人家的事我见多了,那些小妾不过是主家玩物,再说他是带着正妻来的,小妾就更不敢多说话。我听薛郎说过他这个妹子,当初因为家里出事被卖进坊司,跟我现在的命数有点像。这样的女人在家里伏低做小还来不及,哪敢多管闲事,指望她怕是不成。你说这巡按老爷到底怎么搞得,接了我的状纸不审问,也不放人,算哪门子包公”
金七冷笑一声,“接了你的状纸就要放人,那是你爹不是青天。现在人证物证什么都没有,就是靠你的口供,就说薛如龙是冤枉的,这官司连我都说服不了。再说朝廷的官我见多了,最后不都是那样你不给他点甜头,他凭什么帮你。”
说话之间,金七的手放在梅如玉的腿上,低声笑道:“妹子,当初那位巡按老爷可是端详你端详了好久。”
“七姐薛郎和他是亲戚,不会的。”
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自我安慰,梅如玉低声念叨着,但双腿却已经并得死死的。就在这时外面一阵喧哗声起,随后房门被人拍响,一个男子压低了声音道:“开门,二位姑娘开门。”
“是范老爷。”金七姐听出声音,连忙要去开门,梅氏却一把拽住她的手,“七姐别去。天太晚了,这个时候放个男人进来不方便。我们就当没听到,他自己就走了。”
“傻妹子,你这官司还打不打了你不开门,信不信他明天就把你送回去当乐户。”
说话间金七已经甩脱了梅氏的手,大步向门口走去,梅如玉脸色煞白,手脚都有些发软,手忙脚乱穿上外衣,四下看着却找不到能躲的地方。
房门刚打开一半,一只穿官靴的脚已经伸进来,随后范进的人随着挤进门里,一股冲天酒气扑鼻而来。他脸上的神色不像在公堂上那么庄重,反倒是带着几分笑意,醉眼在金七姐那件几乎透明的纱衣上来回打转,笑道:“怎么,金姑娘要睡了本官来得不是时候了。”说话间先动手去关房门,脚步却有些踉跄。
金七姐笑道:“大老爷说的哪里话来,我们是您的子民,您想什么时候见我们都行,哪有是不是时候的您慢着些,我来扶您。”说话间金七姐已经扶住范进的身子,范进的手却也放在了她的肩膀上,几乎是把人搂在怀里。眼睛还四下看着:“梅姑娘呢”
梅如玉蜷缩在墙角里,一动不敢动,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发现。金七姐把范进扶到椅子上坐下,问道:“大老爷不知有何吩咐”
“本官今天欢喜,多吃了几杯酒,口渴的很。走过这里想向你们讨杯茶喝。顺便问些事情。梅氏呢她怎么不来回话难道这官司她不打了她难道不知道今天出了多大的事本官为她不惜得罪凤子龙孙天家苗裔,她连一杯茶都不肯敬,是不是太没有良心了”
“大老爷别误会,梅姑娘刚才有事出去了,其实我敬您的茶不是一样么”金七姐用身子挡住范进,一只手在背后打着手势,梅如玉用足平生气力两个起落就冲出门去。一声门响,人已经到了院落里。内心稍稍安定几分,但是周身的力气仿佛就在方才的冲刺间已经消耗干净,周身无力,软绵绵地靠在窗台旁边,只听房间里的声音透过窗纸送入耳中。
“方才什么动静本官怎么看着有谁从房间里出去了来人”
“没有的事,大老爷您喝多了,眼睛花了,哪来的人啊。我一个妇道人家,要是房间里有人,这名节还要不要了。大老爷您赶快喝茶解酒”
片刻之后,一声茶杯落地的声音响起,随后是金七姐有些慌乱地说道:“大老爷您这是干什么啊您别这样,您喝醉了”
“是啊,本官喝醉了,所以口渴的很。本想喝一杯梅子露,可是等不得了。你想要敬茶,我就先喝你这一杯。”
房间里响起几声桌椅碰撞以及衣衫撕裂的声音,梅如玉只觉得周身发冷,耳中一阵嗡嗡乱响,心沉到谷底。自己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七姐与自己萍水相逢,不过是在赌场里赌过几手的交情,就先是把自己从乐户里救出来,如今更是为帮自己赔上了身子。以七姐的本事,足以摆脱一个醉汉,之所以现在还没能摆脱,原因只能是为了自己。
女子的哭叫声与男子得意的笑声混杂在一处,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在梅如玉的胸前阵阵乱捅,扎得她痛不欲生。抬头看去,黑色的云团遮蔽了月光,房间里最后的一点光亮在方才的挣扎中已经熄灭。漆黑的夜正在一点点将自己吞噬、消融,而自己却无路可走。
自幼随父练就一身高明拳脚的女子,此时却觉得自己是那般无助、怯懦。双手抱着膝,紧靠着墙根蹲下,头埋到腿间,人蜷缩成一团。仿佛这样的姿势,可以保护自己不受伤害。房间里的声音不时传入耳中,虽然承受的人是金七姐,但是在梅如玉听来,与自己也无差别。
过了不知多久,声音停歇下来,随后范进的笑声再起:“果然是匹好马,等改天本官再来会你。记住,不要总让梅氏出去,她现在还是个犯妇,如果被代王府抓回去,不是前功尽弃了。留在这本官保着她。”
很快房门响动,随后只见范进志得意满地提着油灯向外走。昏暗的灯光掩映下,那本来英俊的面庞望之如同妖魔。梅如玉蜷缩在阴影中一动不动,直到范进去远了,她才一把推开房门冲进屋里,二话不说先把房门落栓才点燃了油灯。
地上是那早已经撕碎的纱衣,床上自然是被剥成白羊的金七姐。梅如玉望着她那狼狈样子悲从心起,一下扑倒她身上道:“七姐是我害了你”
金七姐脸上并没有泪水,反倒强挤了个笑容安抚着梅如玉道:“傻妹子,哭啥。姐为了交朋友连性命都可以不要,何况是自己的身子。姐总归是个妇人了,不算什么。只要你能保住清白,姐就知足。你说得对,我不该开门的。我不开门,就没事了。”
她边说边挣扎起身,梅如玉道:“七姐,你去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