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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就连这水也不是好水。但我们有的除了一颗忠心,就只有这水。不知老爷喝了这水,能不能答应老朽一件事。”

“老泰老人家有话只管吩咐,不必客气。”

“若是大老爷方便,能否把长策的性命保下来。他和文龙不同,乃是家里的独子,成过亲,可是老婆难产死了,一尸两命,到现在还没有子嗣。如果他被斩了,他家就断了香火。另外梅氏那个女虽然做了些错事,但是她爹与我是结拜手足,也是为了朝廷战死沙场。若是让她入乐户,我怕她死鬼老子面上无光,就算念着她爹的战功,也不该如此。”

“这是自然。我不会让梅氏做乐户,也不会让内兄和萧长策被斩。不过晚辈有些地方不太清楚,大同的环境如此恶劣,连宗室都要靠那种方式谋生了”

薛文壁没回答这个问题,只看看范进,随后道:“五儿与我分别多年,我想让她今晚在家里吃饭住一晚,大老爷不知意下如何”

“应该如此。晚辈也要在老前辈家里讨口饭吃。”

薛文壁不置可否,只点点头。范进陪他说了几句话,这时窑厂里的几个婆子已经来到薛家,帮着薛文壁操持饭菜。看着两下说笑的样子,关系极是亲近,彼此如同一家人。范进传下令去,扈从们出去采办米粮,一口气运来十石粮食,宴请整个窑厂的居民吃喝。

米粮一多,人手就不够用。整个窑厂这边的居民凡是没工作的都动起来,帮着操办,或挑水或升火,忙得不亦乐乎。范进道:“急切之间肉食准备的有限,这倒实在惭愧。”

薛文壁摇头道:“酒肉都是给打仗的男丁吃的,这里的人都知道,不上阵的人有饱饭吃就足够。其他的,没人挑剔。老朽也算借大老爷的光,让他们吃一顿饱饭。这段时间赶工,大家辛苦,可是依旧只能吃五分饱,大老爷倒是帮了我的大忙。有这顿饱饭,或许明天就能把砖烧成。大老爷可以问问手下采买的人,这些米粮一共花了多少银子,就知道大家过的什么日子。”

范进这边的人采办粮食向来不在意价格,反正巡按走一趟山西绝不会赔钱。等到范进发问,负责采办的张铁臂才道:“这里的粮食比大同还贵,一两八钱采买一石。”

他话音刚落,一旁正在烧柴的一个妇人急道:“一两八钱这个时候粮食怎么落价了。这位大爷您行行好,能不能匀个一斗半斗的粮食,我家小四还小,整天跟我喊饿。我这当娘的也没有办法,只要能让他吃几顿饱饭,做什么我都愿意。”

正文卷第五百三十八章不欢而散上

“大同的粮价是一两六一石,一共隔了一百多里地,到了阳和就是一两八。眼下正是春荒的时候,前面的粮食吃掉了,夏粮没收,再加上因为范老爷到边关犒赏三军的事人尽皆知,所以粮价就涨到了二两一。其实就算现在到大同,一石粮食也得卖到二两上下。这边粮食的行市不光是看收成,也要看朝廷发多少岁赏,或是鞑虏那边是否消停。过去我在江南当差,也不曾想到,朝廷的银子车没出京城,这边就已经知道大概数字有多少,分到一个人头上大概能有几两几钱,然后按着这个数字,就估出了粮价。大概是因为你手下的人都是外地口音,所以粮行的人给了个便宜价,总归是带着尚方宝剑的钦差,一石米能省下三钱银子,这面子比起总督也相差无几。只可惜我们都是熟面孔,想要借老爷的名气去讨个便宜也办不到。”

虽然佐餐只有青菜没有多少荤腥,饭里面也混着不少沙石,可是整个窑厂这一带的居民已经像是庆贺节日一样欢喜。他们不需要佐餐调味,在几秒钟之内就能让一碗饭消失无踪。范进甚至怀疑,他们省去了咀嚼这个工序,直接把饭吞进肚子里,全靠胃去消化。乃至于他开始担心,会不会有小孩子在这种飞速的进食中被噎死或者撑死。

能看得出来,大家真是饿怕了,即便明知道粮食足够,不够也可以去买,也会飞速地吞咽。在这种险恶的环境中生存的人,都有个基本认知,只有吃进去那部分粮食才是自己的,不管总数有多少,都要尽可能多的吃下去,直到塞满肚子为止。口味、营养在这里都是不需要考虑的东西,人们需要的只是粮食带来的饱腹感,事实上在宣大,这种感觉已经是奢侈品。

薛文壁吃的比他们斯文许多,在这方面他依旧保持着江南儒将的风范而没变成个彻底的丘八。吃了两碗饭之后就不再拼命填食物,端着饭碗与范进开始交谈。看着那些欣喜若狂的居民,他的目光里满是悲悯。

“他们的父辈、兄长或是自己,都曾经为大明出力报效,跟鞑虏一刀一枪性命相搏。他们想要的只是吃一口饱饭,可是朝廷连这一点也没法满足。为了让自己的男人吃饱饭有力气拉弓舞刀,为了让自己的孩子不至于饿死,一些女人不得不去做那种没廉耻的勾当。不是她们下贱,而是没办法。人总得活下去,为了吃饭,什么都能做,大同的宗室也是一样。我从陕西到宣大,见多了生死,少见慈悲。在这里想要活下去,就得自己去想办法。人们不会笑话你所用得方法,只会笑话你养不活自己。想明白这一层,也就能理解这里的人为什么是这个样子。那个宗室的女子我不怪她,她落到那一步,也无非是为了谋生而已,这件事与她无关。”

“与她无关,自然就和其他人有关。薛兄是不是得罪了谁否则代王府为什么要这样设计他”

“酒色财气,自古以来男人之间的争斗恩仇,又有多少逃脱这个藩篱丑妻薄田家中宝,红颜人人喜爱,如龙坏就坏在,跟一个谁都喜欢的女人定亲。”

梅如玉是家里独女,她父亲就是和薛文壁八拜结交的梅千户,梅千户死前,把女儿托付给已经成为光棍的薛如龙,让女儿嫁给他得个归宿。梅如玉对于父亲的安排并没有意见,两家的交情也好,这桩婚姻也就是顺理成章之事。但是因为梅如玉的美,让这桩婚姻平添了变数。

候补代王朱鼐铉喜欢梅如玉,这在大同根本不是什么秘密。如果不是梅家自身有着军队的关系,梅千户本人曾经跟过几位总兵,立下赫赫战功,梅如玉自己又有一身武艺,怕是早就被朱鼐铉用强,或是夺进府去。固然朱鼐铉不大可能下场干预两人成亲,但是想要在里面搞点破坏,总还是做得到。正因为代王府的影响,两家的婚姻就始终没成,最终闹成现在这样。

让梅如玉入乐户,这就是朱鼐铉得到梅如玉的手段。陷害薛如龙,显然是为了除掉后患,免得将来麻烦。这些手段不算阴谋,只能算作阳谋,谁都看得出来,可是看出来跟能够解决之间,终究还是有很大距离的事。

宗室这些人本来就无事生非,人数既多自身又有天家身份护体,山西的宗室白日打抢的事也做得出,何况这次事自己有理更不会善罢甘休。朱鼐铉现在执掌代王府,只要拿出禄米来收买,就有的是人为他效力,向衙门施加压力也好,聚众闹事也罢,这些人都是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