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指挥战斗,一个郑范溪顶我十个。何况他是士林前辈,科分辈分远在我之前,板起面孔训我一顿我也只有听着的份,哪敢惹他啊。”
张舜卿蛾眉一挑,凤目里寒光掠过,“借他个胆子也不敢要是敢欺负我相公,看我不要他的脑袋”
与大同一样,阳和同样修有巡按察院,地点位于阳和东街,左右分别立有“代天宣化”、“秉宪维风”的石牌坊。边地官衙不同江南,建筑不够精美细致,但是胜在宏伟兼顾,衙门的墙壁又高又厚居然是包砖而非夯土,让范进怀疑修建衙门时是不是考虑过一旦城墙失守,指挥官带着士兵依托衙门为据点继续抵抗。
范进来之前给郑洛发了公事,场面上的招待自然不会欠缺。衙门里做了清扫粉刷很是干净整洁,该预备的东西也都余蓓齐全,但是人在里面总感觉别扭,总结起来就是:不适合女性居住。
这座衙门就像是这座城池一样,充满了铁血风味,对于女性并不友好。在房间里挂着宝剑,在门房里还能发现盾牌和腰刀,又储存了弓箭,似乎是用来武装范进的长随,却没有什么家具。范进的房间也就是床铺和两个傻大笨粗的躺柜,就像是个老旧的招待所。床铺坚固但硬的要死,屋子里也弥漫着城里特有的粪臭味,没有半点生活情趣。
好在张舜卿早有准备,出行时不但带了大批被褥行李,还有两辆大车专门用来装小摆件。夏荷不光嘴皮子不饶人手脚也利索,收拾房间摆放各式陈设,又用熏香除臭,梁盼弟与郑婵帮衬着,没用半个时辰就布置的和大同的房间不相上下。可是随即郑婵又叫嚷起来:
“这厨房怎么做饭啊少油没酱,老爷可别再点菜了,我能把饭做熟,可是菜上就有什么吃什么,你要是讲究我就没辙了。”
张舜卿阴沉着脸在房间里转了几圈,脸上泛起一丝冷笑,“好个郑范溪,这是故意轰我呢好大的胆子”
范进道:“好在大同离得不远,那里什么都有,娘子想要什么我吩咐人去大同采办就是。”
“我什么都不要。郑范溪这是摆个下马威出来给咱们看,我不能落了相公的面子。不就是吃苦么我不怕。再苦也苦不过在天花庄里那几天,再说有相公在我身边,我也不觉得辛苦。就是跟你来那几个,这下都要受委屈了。我不曾预备她们使用的东西,这里的环境她们住不惯。回头我让夏荷去问问,她们需要什么开张单子,咱们派人去买。郑范溪如此相待,若是不好好敲打他几下,还真以为这宣大是他的天下了笑话先礼后兵,你且去见他一见,算是行客拜坐客,面子上的事我们做足,至于将来怎么做事路是自己走的,他自己要找麻烦,也不怪我们。”
范进来到外间时,张铁臂正在训斥着郑洛手下负责接待的旗牌官。虽然张铁臂依旧是个白丁,但是宰相门前七品官,给巡按做长随的,自然不会把一个小武官放在眼里。在范进面前张铁臂向来是低眉顺目,此时却化作了怒目金刚。
“我家老爷的火牌早就已经到了,你们这里就是这般招待我说这位将军,你这差事当成这样还能在都标营里做旗牌官,倒也当真是奇事一桩。你眼里看不起我张铁臂不算什么,我不过就是个下人,又哪有什么面子。可若是我家老爷动怒,你这点前程抗得下么”
旗牌官脸色也有些尴尬,讪笑道:“张老爷息怒,这事真不能怪小的。咱们这是边地,不比腹里,尤其眼下的情形也格外特殊,更是要格外仔细。郑军门上任不带家眷,身边只有几位随从,特意要求文武官员一心办公,尤其是官员不得带内眷。这样布置一是为了枕戈待旦,让大家时刻有警惕之心,不要光顾着玩乐误了正事,再有就是让女子住不下去。小的也只是奉命行事,您老也是明白人,能体量小的苦衷。”
张铁臂哼了一声,“我体谅你,谁体谅我郑军门什么岁数了我们老爷什么岁数。他不带内眷还能多活二年,我家老爷能这么办么”
范进咳嗽一声,制止了张铁臂的话,“奉命行事,你跟他发脾气有什么用好生看守门户就是了,本官要去拜见老军门,还要麻烦这位将军带路呢。”
这旗牌总算得救,长出了一口气,朝范进一个劲的道谢。在前担任引马,范进也未乘轿,而是骑了马在后面同行。范进的骑术虽然不算精通,但是在城里骑马不用飞奔,倒是不会出问题。他边走边与这名旗牌交谈着,态度很是和气。这旗牌深知范进是带着尚方宝剑来的,也知道郑洛绝对不会为了维护自己去跟巡按冲突,因此也就格外讨好,于范进的问题回答很是干脆。
“回大老爷的话,我们城里也不是总这样子,就像您说的,要是常年这么搞谁受的了。这不是最近一段日子鞑虏不老实,总是有游骑骚扰,还有的过了外墙,来到附近晃荡。上面的老爷说是要打大仗,所以各路兵马调动,我们这里也在做准备,情形也就格外紧张一些。”
“怕这怎么会怕呢不就是打仗么,小的命苦,生下来就是吃粮当兵的命。要想富贵,就得一刀一枪的拼杀,没有仗打才是真的怕,与鞑虏开战没什么可怕的。再说这也是发财的机会,砍几颗首级就能发财,这等好事求之不得。其实各位总戎、协镇也是一样的心思,各位府里的家丁都指望打仗发财呢,这几年仗打的少,大家都穷的厉害,这次一开兵个个欢喜的不得了,巴不得多打几仗,多发几笔财。”
“薛如龙薛秀才啊,这个我知道。我们标营里少有的俊俏人物。听说是犯事全家发配了,最早是发在陕西那边,后来又因为管闲事恶了秦王府,险些断送了性命。多亏当初我们这的梅千户与薛家老爷子是八拜之交,特意把人要到阳和,才逃过一劫。这薛家老爷子是高人,居然认识字,还懂好多道理。几时有大风,几时能下雨都能猜个大概,如同诸葛亮一样,连打井都懂,就是伏地圣人。薛秀才人长得斯文,武艺却好,三五个军汉近不得身,所以才被选到标营里。听说他有个妹妹国色天香,比画上的美人还好看,就是不知道几时能见到。大老爷认识他那敢情好,您跟军门那讨个人情,饶他一条命吧。这么好个人,就算是死,也该死在战场上,就这么一刀杀了,不是白瞎了那一身武艺”
“他的罪名这您还是问我家军门吧。咱们当兵的啥都不懂,这等事说不清楚,反倒让您糊涂,这罪名担当不起。”
说话之间,一行人已经来到城中最大的寺庙:云林寺门外,远远的旗牌就下了马,朝范进笑道:“小的进去通报,请大老爷稍候。”
范进在马上看过去,就见郑洛的官衔牌以及全套总督仪仗都在庙外陈列,就知郑洛人在里面。在嘉靖时期官场上曾经严肃讨论过一个问题,巡按和巡抚见面,到底谁该先见礼。
经过反复磋商,结果为在衙门外巡抚先拜巡按,以示对天子的忠心,到了衙门里,巡按再回拜巡抚,表示对于老前辈以及老钦差的尊敬之意。眼下的情形是寺院不同于衙门,可是大体规矩不变,想来一会也是要这么操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