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你怎么知道这是上元县的珍珠米也许是江宁县的米拿到上元县卖,这米上又没有写字。”
卖粮食的商人见两人衣着就知道是体面人物,明知道不是主顾,却还是要用心招呼。笑着说道:“公子,这确实就是上元县的珍珠米啊,不是江宁的。自从咱们村里修了水坝,我们也能种的出珍珠米了。这还多亏是范老爷的那套劝农书,告诉我们怎们赚钱。您看看,这市场上的羊、鸭都比过去多多了,就是靠着范老爷的点拨。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修水坝。过去没有水坝,大家都怕发大水不是饿死就是穷死,哪敢种这种贵人吃的好米。还有这些脱壳精米,我们也知道好,可是所出太少,只有你们城里的体面人才吃得起,我们种田的人是不能吃的。过去为了不饿死,才不敢种好米,现在都敢做了。”
少女笑道:“那老伯觉得范大老爷是不是好官呢”
“这还用说,当然是了。就算是当年的海笔架也不如老父母啊。海笔架当巡抚的时候,没人敢欺负我,却也发不了财。范老爷当父母官,我就有了这个摊子,每天不用下田就能赚到钱,将来还能雇人给自己干活,自然是范老爷好些。我们现在就盼着范老爷在这里待下去,我们就有福了。最好是做完知县做知府将来再当巡抚,到时候说不定我也可以盖个大房子,再买十几个胖丫头,当个有钱人了。”
少女道:“那范老爷要是调到别处呢”
“那怎么行范老爷是我们上元的父母,哪里能去别处朝廷要是调老父母去别处,我们就请村里的顾老爷出面,给万岁爷爷上个说贴,一定要让老父母留在我们上元。这是老天派下来的福星,哪里能让他去别处。”
少女展颜一笑,“你说得对,范老爷就是福星,哪也不许去。”说完话,随手丢了个东西在摊子上,随着书生离去。那老板拿起丢下的东西,却见居然是一枚金豆子,连忙放到嘴里去咬,见是十足真金,欢喜得一张脸成了绽开花朵,不住道:“财神我今天遇到财神了”
“姐夫你听到了吧你的子民都不想你走,你平日一直说要考虑民意,你现在上京,就不管百姓怎么想了”
徐六在衙门里当了这么久的内计室,已经很是干练。在范进面前做出可爱模样,是为了让姐夫欢喜,不代表她真的还是个呆萌。要留住姐夫,也知道该用什么办法。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如今上元县刚有点起色姐夫就走,那不是跟什么都没做一样像是我们女塾,原本就是文社里的女孩子,现在有上百人,还有很多女孩子想要进来。宋氏愿意再捐两处房产出来做女塾的地方,姐夫现在一走,这女塾就全完了。姐夫教女子读书,让女子不必居于男子之下的想法,不就全落空了还有丝绸”
她一样样数落着,不放范进一回手,将一块米糕丢进她嘴里,徐六猝不及防呜呜地半天,才把半块米糕嚼下去,气呼呼道:“姐夫之前说那些都是骗人的,你一想到张家姐姐就什么都不管了是不是”
“是啊。我是个进士啊,就算什么都不干,都能过得逍遥自在。如果不是为了你张姐姐,我犯得上这么拼”范进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我是为了舜卿才做这些,现在有机会回去成亲,我留在这里等,那不是本末倒置”
“那姐姐也可以来江宁和姐夫成亲啊自古来夫为妻天,姐姐与姐夫情深义重,就该考虑姐夫的苦衷。”
“别胡闹了。我是流官不是土司,你姐姐又不能跟着我到处宦游。太岳相公不忍爱女远嫁,要留在眼前方便照看,这些都是情理中事。怎么也不可能来江宁啊。”
徐六可怜巴巴地看着范进道:“那姐夫你就肯定不回来了”
“不好说,这事我做不了主,从常理上说肯定不容易。不过我多半不可能任京官,我当初在刑部闹的那件事,搞得六部都拿我当老鼠,谁也不会愿意我这么个人进去,把部里闹个天翻地覆。最大的可能,还是外放,将来如果运气好,就做个部堂侍郎,如果运气差,就做个五马黄堂。如果有的选,我可能去扬州,但是这只是个想法,能不能实现要看朝廷里的博弈。回江宁很难了。上元这里我会举荐个妥帖人物,不会坏了我的规制,再说有你大哥他们看着,谁也不敢这么干。女塾可以开下去,虽然我不能当老师,但是你们也可以找到足够出色的人物,其实六妹你就可以当老师啊。”
徐六摇头道:“我怎么行会被人笑死的。”
“怎么不行你们又不是去考状元,无非读书写字,学习一技之长,拥有一个和丈夫分庭抗礼的本钱,不至于完全靠丈夫生活,被夫家拿捏。从这个标准看,你其实比我合适,你也知道女塾那边我现在头疼的很。”
徐六当然知道,范进在女塾当教师的后遗症就是不少女孩子开始拒绝家里安排的婚姻,或者能拖就拖,有不少人偷偷给老师写诗甚至表示做妾做小都没关系,只要跟在老师身边做一辈子丫头都认了。
范进当然不至于把这些小丫头的冲动当成爱情,可是每天招架这么多人,也是件头大的事情。徐六微笑道:“这不怪她们啊,谁让姐夫太出色了,大家就是愿意给姐夫做小啊。其实自己也知道,这是做不到的事。可是心里有个梦,总好过连梦都没有,为了追这个梦去拼一次,不让自己留遗憾,这都是姐夫教大家的啊。”
“对,这就叫作法自毙。”范进无奈道:“你将来要教好她们,别让她们把你带偏了。她们是不可能做小的,现在无非是一时冲动,以后就会后悔。告诉她们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感情,如果是遇到一个坏人,她们会很惨的。”
“姐夫怎么会是坏人”徐六的目光里带了些复杂的感情,紧盯着范进道:“肯扔下这么多公事,哄一个女孩子开心的男人,给他做小又有什么关系呢”
“话不是这么说的。成亲关系到家族,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舜卿姐那样好运气,遇到个开明的父亲。她肯下嫁我这么个穷书生,已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这些读女塾的孩子要想给人做小,家里怕不是要闹翻天。让她们清醒一点,这是办不到的。我临走的时候,一人送她们一幅画,算是师生纪念。将来谁要是被夫家欺负了,我这个做老师的可以为她们出头想办法,但是其他的事就不要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