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节阅读 414(1 / 2)

。等到官府里没有愿意为百姓做事的人,百姓也不再相信官府会为自己做主,大家就都没舒服日子过了。我现在做的事,就是在做一个傻瓜给天下人看,让他们知道,连我都要这么拼,他们自然也闲不下来。大家虽然辛苦一点,但总归比天下大乱要强。”

“从管理衙役到稳定秩序再到抓罗武,都是为了给士绅安心。只有世道太平,士绅才会安心经商做生意。大家都有钱赚,这个世道就可以太平。黎民百姓有饭吃,有了冤枉有地方出气,不管最后的结果怎么样,至少从表面上朝廷装出很关心他们的样子。百姓会开心,他们开心了,就不大可能造反,我们的饭碗就不会被砸掉,头也不会被砍下来。大家都不搞事情,就是清平世界朗朗乾坤了。”

“但是要做到这些不容易,比如经费就是问题。发行公债的目的,不是从士绅手里搜刮财富。而是从他们手里借一笔资金,以钱生钱。我未来要在上元买卖地皮,还要兴办大市,城外要修堤坝,城里要修沟渠,不要一下雨就内涝甚至在城里淹死人。除此以外,上元县的穷人要有房子住,不再住在那种名为房子的垃圾堆里,几时最穷的人,也要有一碗粥喝,大多数人有工可做不至于无所事事,当然我自己也要完成考绩。这些事情处处用钱,借这笔钱,就是办这些事。不过公债最重要的意义并非是借钱,而是让士绅和官府成为债主与欠债人的关系,算是给士绅吃颗定心丸,给未来的上元县令戴个头箍。”

“怎么说”薛五没明白范进话里后半截的意思,“相公既然有办法搞到款,又何必向士绅发放公债如果不是有张家做靠山,就这件事,那些言官老爷怕是就放不过你。”

范进道:“五儿你也是知道的。大明朝地方官换人之后,最爱做的事就是推翻前任的制度,仿佛萧规曹随是尸位素餐丢人现眼。结果不管上任干的好坏,全都要改。这样的命令朝令夕改全无理性,百姓自然会遭罪。尤其士绅是朝廷的基石,更不能按普通人对待。如果士绅对朝廷缺乏信心,黎民百姓又这么可能信得过官府我这次让上元县衙门以及江宁府衙都欠了士绅的钱,将来即使我走了,债务依旧存在。未来他们推行或废除什么政策,就得考虑士绅的态度。谁要是再想任性胡为,就得考虑下士绅债主答应不答应。这批公债算作一个保证吧,保证官府未来不会食言,保证士绅们可以安心做生意发财,不会因为自己有钱就被朝廷当肥鹅来斩。士绅肯买公债,自然是相信我以及张相的信誉,归根到底也是相信这个朝廷还讲体面。其实只要官员肯用心做事,放下身段来跟士绅百姓打成一片,肯为衙役吏目谋出路,上下一心取信于民,发行公债也并不见得困难。但是这样的官员太少,所以这公债也就城了稀罕物事,放眼大明也就只有我放的成。”

就公债而起,范进开始介绍着自己对上元未来的布局。这段时间里,他对自己辖境已经有了了解,借着奴变又和士绅取得了彼此信任,更有宋氏这个白手套。接下来就可以与士绅合作,推进自己的变法大计。这些政策有的需要保密,但是咋薛五面前自然没有这方面必要。不但不保密,范进还把里面的漏洞主动告诉薛五,教她如何利用这些漏洞发财赚钱。

薛素芳自然知道,这是这个男人给自己的补偿。看着身着官服的范进侃侃而谈模样,又想着他对自己的情意,她的心情也开朗起来。

当日自己未曾遭遇变故,于闺阁之中所幻想的理想夫婿也不过就是如此。何况那时自己只能嫁武将,如今却可嫁个文臣,老天爷对自己已经是格外公道。以他的才干以及关系,自然不会蹉跎于区区百里侯。未来的前程难以限量,即使不能做阁臣,也多半可为部堂。能做部堂的侧室,又有什么可遗憾的

她的才智眼界虽然不及张舜卿,但是终究也是马湘兰一手教出来的徒弟,又和江宁官员文士唱和过,比郑婵这种家庭妇女强得多,对于江宁的舆情也熟悉。在旁为范进查漏补缺,想着施政里可能遇到的困难以及不足之处,又想着如何弥补。这种感觉不同于她跳舞弹琴取悦男子,比之那种单纯的付出,彼此间的交流互动感受自然更好。这种经历也是薛素芳的人生中最为缺乏的部分,是以分外珍惜。伴随着这种交谈,薛素芳只觉得与范进的心距离越来越近,难以分割。

情动处她忍不住问道:“退思,你想要的大明是个什么样子”

范进考虑了片刻道:

“强不能欺弱、尊不能凌卑、富不可欺贫。以王法为绳墨约束言行,尚国法不崇私刑,不以勇力自夸,不以敢斗为荣。人人敬仰书生,不好勇斗狠”

“若天下如此,则无刀兵之祸,无金鼓之声,方为太平盛世”

湖广荆州东城,高大巍峨的“帝赉良弼”牌坊之后,便是前身为龙山书院的张大学士府。捧日楼、纯忠堂、世德庆源祠每一座建筑都有代表着相府的辉煌光荣以及天子的厚爱。因为天子赏赐的御笔大字太多,张家甚至要单独建立一座碑苑来供奉御笔。光是这些御笔亲书,就足以证明这座府邸的主人在朝廷以及天子心中的地位。

回乡治丧的张居正本人此时正在名为乐志园的张家花园书房内端坐,眼前放的是范进所派出的镖师连夜送来的书信。在他手边放着一枚做工精巧的银印,这是天子新赐之物,催着张居正赶紧回京,上面的文字为“帝贲忠良”。

其实丧事已经没什么可办的,湖广巡抚代替张居正充当孝子,亲服衰麻完成了丧事大半,剩余部分也就是为人子者走个过场。这并不意味张居正时间很富裕,能在家清闲,恰恰相反,他的操劳程度半点不逊色于在京。全国的重要奏章都以八百里加急的驿马送到荆州张居正面前,由这位宰辅亲自处断。其中凡是加盖这枚印章的,则被列为优先级最高,刻不容缓立即执行。

偌大帝国的运转,离不开这位宰臣的主持,在他的公案上堆积了数量惊人的奏章。为了送达这些奏章而累死的驿马乃至驿卒都不少,但是张居正并不急着去看那些,只拿着范进的书信反复看了十几次,忽然抬头对这对面的爱女道:

“卿儿,这封信你看过了吧说说你的看法。”

张舜卿的神色其实比薛五还要差些,毕竟也是经过男女之事的女子,同样承受着孤独寂寞的折磨。即使这封信并不涉及男女之情,只是看到那些文字已经让她心情激荡,仿佛心上人就在面前侃侃而谈。

她的粉面上露出一丝红晕,“老爷早有定见,何苦又问女儿。”

“这关系这你的终身幸福,为父想要你再考虑一下。范退思的心太大了,我担心他定的目标太远,走的路会比我更艰难,也更危险,你陪着他会很辛苦。一个好男人不一定是个好相公,这个道理你是明白的,就像为父就不是一个好爹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