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一说,大家不难理解。但是在这里面安排官府代表,挑动奴仆内斗,让奴仆彼此为仇,互不信任,诞生不了罗武那样有威望的鼻头,也就组织不起暴乱这样的心思手段,这年月的人全不具备。直到范进隐约点出,才有几个聪明人隐约猜出点端倪,随即看着范进的目光就有些改变。原本只当这是个才子,此时越发觉得这人有些可怕,这些毒辣手段难不成是张居正嫡传是不是也用类似手段,自己这些人里打了暗桩
这当口,应天府派来的一名吏目问道:“大尹,若是此例一开,家主阿鼻彼此争讼不休,只怕衙门里每天的官司没个了结。”
“没了结就对了。圣人推崇无讼,归根到底还是希望大家各自按着规矩生活没有争端,而不是让人受了气也不许打官司,更不是让官府可以图省事”
范进看着他,语气带了些火药味。“当官的吃了俸禄,做胥吏衙役的拿了工食,就没资格怕麻烦上元县的公人胥吏以及本官,没人敢说麻烦二字。你怕麻烦便不要吃官家饭平日里巡街收常例不嫌麻烦,处理官司就嫌受累不讨好,怕累怕麻烦,这样的人心肝何在官吏不麻烦,老百姓就会麻烦,如果有朝一日老百姓不想麻烦了,就会像这次一样,拿起刀子说话处理官司与平息民变相比,到底哪个才麻烦,自己心里应该有数。”
“老百姓信我们,我们也要对得起老百姓。有官司就要去处置,老百姓有怨气就要想尽办法化解,让百姓始终相信天下有讲道理的地方,他们就不会放弃讲道理。要说怎么避免民变,我的办法就是一个,每个官场中人都去做城隍,为百姓排忧解难。不要把百姓当成麻烦累赘,做事情不要想着省事省力,拿所有百姓当成自己的亲属,真心实意为他们排忧解难。如果有朝一日江宁城里的百姓有事不去麻烦蒋老爷江宁都城隍,都想着来衙门麻烦我们,就不会再有什么民变。”
“若是再有冯邦宁那等人物出来,百姓找我们鸣冤,我们也无能为力啊。”
“让他们相信官府由办法就好了。”范进的语气依旧坚决,“记住,官府在百姓面前,必须是无所不能。只有这样,百姓才会相信官府,才会拿我们当城隍看。其实百姓也不傻,也知道我们由很多事办不到。他们看的不是我们能不能办,是看我们肯不肯办,连肯都不肯,百姓凭什么信你,为什么给你面子”
一干官吏沉默不语,宋氏道:“其实啊,要想麻烦少也不是没办法,大家家里少养些家奴就是了。妾身自家的情形大家也都看到了,都是养家奴的下场。其实那么多奴仆除了摆场面便无用处,一件事十个人做,大多数人都是虚张声势白费米粮,再不就是打着住家旗号出去招摇撞骗,为主家办事还要克扣银钱,最是可恨。这回干脆借机把家奴遣散,那几文身契钱就当是破财消灾。否则如我家这等情形,多少钱能弥补”
范进道:“家奴身契银子可以让他们自己出钱赎回,钱不够向官府借贷,至于归还的方法,可以还银两,也可以做工服役。各位员外家中活计,同样可以雇人完成。你们只需要支付工钱或是食宿,合则来不合则去,公平合理,也不至于彼此两怨。总之愿意做家奴的让他们留下,接受乌龙会管理,不愿意的就放他们一条路走,你让我,我让你这个世界就清静了。”
一旁一个老者道:“老父母,老朽鹿明方,乃是江宁茶商。在江、上两县都有生意,自己的籍是落在江宁县,家业也在那边。实不相瞒,昨天的奴变,老朽几遭破家之祸,多年积蓄险些毁于一旦。伤心之地不想再住,便想要搬到上元县,不知是否方便”
“鹿茶王大名本官久仰。上元县欢迎所有人来此定居,户籍上的事不劳鹿员外费心,本官会负责与江宁县商议,保证把一切办得干净利落。不过上元这边有个规矩,为士绅提供的服务直接与纳税挂钩,甲字大户为最佳,乙字、丙字次之。这次奴变之中,上元甲字大户未曾蒙受任何损失,就是因为所有甲字户的防卫最是周密,奴变根本损害不到他们分毫。这点规矩可能和江宁有些许出入,还望鹿员外能够海涵。”
“这是最自然不过之事,老朽自是双手支持。若是多缴赋税就能让衙役公人保护我全家周全,老朽绝无不允之理。”
同来得江宁县士绅有十几人,他们的想法差不多,都是惦记搬来上元。这帮人和上元本地士绅在生意上也有往来,一些人的产业也在这边,并不受县界影响。不过范进这种强势主官非普通人可比,不拜他的码头,将来难免有麻烦。再者说来,不管心里对范进怎么认可,总要再观望一番才好下最终决断。
范青天、小笔架这种绰号于民间的声望极为有利,可是于士绅而言,未必一定是好事。如果真是个小海瑞,他们肯定也不会搬来。直到听了范进方才的安排,这些人才算正式放心。
按纳税多少定服务标准,对于这些富翁来说其实是好消息。尤其是刚刚经历过奴变,这些富户基本处于草木皆兵的状态,只要能够获得官方保护,于使费上并不太在意。再者这些富户士绅家中多有书生,几番优免下来,缴纳的税赋也很有限,用那些钱买个平安,怎么看也是稳赚不亏的好生意。在这些士绅看来,定下这种规条的地方官才是真正的父母官,才有资格称一声范青天
大事既成,士绅也就放心。官府方面对于范进的主张未必认同,但是这种时候绝对不会跳出来说怪话,表面上一团和气。宋氏适时地把酒菜送上来,众人觥筹交错,伴随着杨家子侄女眷的阵阵痛哭开怀畅饮。
深夜。
不知昏迷了多久的杨世达睁开了眼睛,他感觉自己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胭脂追着自己索命,自己则没命地奔跑。当他走投无路,只当必死无疑时,终于醒了过来。他感觉自己很累,既渴又饿,更大的感受则是孤单。
他想找自己的妻子说说话,向她忏悔,忏悔自己的荒唐,相信妻子会原谅自己。以她的睿智谋略,一定能带这个家摆脱困境。他张开嘴,想要喊人,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裂,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天知道自己有多长时间没喝水了。想要动一动,身体也不听指挥,根本动不得。就在他焦急之中,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一个女人在低声的叫。
声音的主人时自己的妻子,他可以确定这一点。但问题时这种叫声只会在某种特殊的场合才会发出,而发声人与自己成亲以来,是没发出过这种声音的。是以杨世达有些迷惘,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妻子那个足智多谋又性情泼辣爱面子的女人她肯这么叫又是谁让她发出这种声音
“青天大老爷民妇伺候的可还满意您可一定要为民妇做主啊”
另一个杨世达同样熟悉的声音响起,“我给你做的主还少么没有本官,你这么当的上杨家家主又怎么有了夷人这条路子销绸缎布匹这条海路一开,你便是坐着收钱,我对你好不好”
“好主人对奴婢好,奴婢也要对主人好。今天这扬州菜,吃得欢喜不欢喜尤其是在人家相公的身边。是不是味道更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