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节阅读 385(1 / 2)

奔波,用心打点的动力所在。同乡即使知道,也不能多说什么。

整个上元分为七区,每区的总粮长实际控制都超过两个乡。顾寿山另一个管片,长乐乡的田土情况,也即将清查完成。

顾寿山当然不愿意只有自己倒霉,干脆把其他六个总粮长都咬了出来。连带管粮官与粮长之间互相勾结,一方面向朝廷少交免交,一方面尽最大力量在乡下压榨钱财的事,都一一招认清楚。这份口供就放在范进手上,其抄件则摆在几个粮官面前。

这些管粮官都是衙门里的经制吏。其中户房就占了三个,一个经承两个管年,全都牵扯在里面。这些人的名字在吏部,即使是县令,在没有确凿证据前提下,也没办法把他们怎么样。由于都是世袭职务,他们对于地方比外来的县令更熟悉,往往是这些人架空了县令的权力,让县令按他们的意愿行事。

如果两下合作不好,这些吏员也有的是办法折腾主官。比如礼房主管祭祀,他如果严格要求的话,每个月都有若干场祭祀需要县令出席,然后祭祀前三天就要斋戒,只要他想,你这个县官这个月就别怎么打算吃到肉,更别打算和女人同房。

在俸禄方面,除去正俸,折色能拿到什么,也是看吏员的手段。跟县令关系好,自然就有银两或是丝绸可拿,如果两下关系搞得僵化,收到缆绳、船帆作为工资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是以地方官与吏的关系一直以来就是个复杂的课题,两下互相争权,又互为表里。

县官当然可以指名严参某个吏,且一参必中。但是以上官参弹吏员,也会成为仕林笑柄。再说吏员被开革,换他儿子或是兄弟来当,也没有太多意义。吏员们集体怠工,县令的工作就难开展。这也是为什么县令越来越倚重师爷的原因,这个群体正好是吏员的克星,可以为县令遮风挡雨完成工作。

县令另一条制服吏员的路,就是拿到足以收拾吏员的证据。性命所关,那些吏员也就强横不起来。眼下范进手上拿的,就是这么一张王牌。

平素笑脸待人的范进,眼下面如寒霜,让房间里的空气温度都下降了许多。

“江宁不是边关,不用防范着有北虏打过来砍人。这些年也不大闹倭寇,不用担心战事。腹里地区太平世界,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钱粮本官生在广东,也去过北方。这些地方哪里都不如我们江宁富庶,在这里做老百姓是福气,做官也是福气,应该安于本位,勤恳任事,上报天子下安黎民,这样才对得起老天爷把我们派到这里做官的厚爱。可是有的人,却太不懂得惜福了”

“我知道,做吏员很辛苦。可是比起外面那些农人,你们终究是要幸福多了。起码不需要自己去耕地,不需要弄得浑身是泥你们嫌收入少,本官来想办法。让你们全家有饭吃,保证比衙役吃的更好,他们一个月吃四次肉,你们一个月吃十次肉,这难道还不够好每一个吏员都能送一个子弟到县学读书,这难道还不够本官不是海笔架,不要求你们个个穿补丁衣服,顿顿青菜豆腐。大家想要活的好一些,本官支持,有些事不该我看见,我也懂得闭眼。但是你们现在做的事,让我闭不上眼若是这次我再把眼睛闭上,就不用睁开了”

几个吏员头上的汗出个不停,户房的苏管年道:“堂尊,卑职知道错了。是卑职一时糊涂,贪图常例但是这常例非因卑职而设,而是故老相传。再者若是不给他们一些面子,允许他们减免课税,这乡下也是交不出足额钱粮的。望大老爷慈悲为怀,也体谅下役的难处。”

“不用跟我打马虎眼。常例的事本官知道,我说过我不是海笔架,也没打算破坏这里的老规矩。该有的常例可以有,但前提是不能过分。做这差事很辛苦,百姓不容易,你们也不容易。在朝廷的税粮和百姓的实际承受能力之间找出一个彼此平衡的点,是一件非常废力气的事。你们做了废力气的事,赚一些犒赏,我可以容忍。但是为了这些钱,就肆无忌惮,那便是自寻死路。再说,你们拿了钱之后又做了些什么,难道当本官不知道么吕化然”

他喊了户房另一名管年的名字,后者打了个激灵,连忙上前施礼。范进冷哼道:“道德乡孤老蔡四,年五十有三,二子早丧,孑然一身。他只有五亩薄田勉强糊口,可是在帐簿上,他的名下却足足有一百三十亩田。这些田的赋役都压在他身上,让这老人几次差点走投无路自尽。这个时候你们的宽免在哪你们的慈悲又在哪”

吕化然被问得脸一红一白,只好跪倒在地道:“下役差事办的不好,没能访查清楚,被几个刁民骗了”

“这骗子是在村里那小酒店的粉头床上骗的你你们别以为自己在锦衣卫有关系,本官查的事情就可以遮掩住。你们的关系只能通风报信,却不能阻碍调查。本官想要查的事,已经查得一清二楚。尔等所作所为,皆在本官掌握之中,还想顽抗难道非要见了棺材才肯掉泪么”

户房经承秦卷忽然上前一步,撩袍跪倒在地道:“大老爷不必说了。您想必已经知道了一切,下役再说什么也是徒劳。不错,我们没什么可说的。在场每个人,包括下役在内,都喜欢钱,喜欢女人。江宁这地方一个吏员,每年怎么也要进个几百两银子才像话。做户房的,若是拿不回五百两,媳妇是要骂娘的。以往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可是这回大老爷要认真,下役们就只好自认倒霉,任凭大老爷发落。”

“说的好,够光棍”范进点点头,朝其他六人道:“你们先出去,秦经承你留下。你是户房经承,知道的事情最多,本官有话要问。”

其他几人退出去,范进将秦卷叫起来,让到座位上,冷着脸道:“你似乎比他们聪明一些。本官就是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如果你的表现可以让我满意,或许你就不用死本官不是吓唬你,按大明律,你拿的钱够剥皮几十次。你虽然胖了些,但也没那么多皮可剥。前任知县赖仰山就是因为你们拖欠税粮从中克扣,导致他完不了课,最后走了绝路。本官为同僚报仇,办了你们也是天经地义。”

秦卷道:“太爷若是想办下役,就不会把我们叫到村子里,而是回到县里在公堂上办。让我们到道德乡来,就是给下役一条生路。这一点,下役早就想明白了。下役在城里几家当铺、绸缎庄,总共存了三千多两银子,家里存银还有二百两。这是全部的家当。下役虽然能赚钱,但是也能花钱,老婆生了五个儿子给我,都是要花钱的。几个儿媳妇样子虽然过的去,但不能和马湘兰以及她手下那些姑娘相比,相比太爷是看不上的。我又生不出女儿,这条路也走不通。想来想去,太爷要的,多半就是我们的那本传家宝吧”

范进看看他,“你比我想象得还要聪明些。那接下来请你告诉我,你这个聪明人打算怎么做是守着那本帐等死,还是把它交出来”

“太爷,您应该知道,交了帐,下役就什么都不是。未来下役的子孙再想吃这碗饭,就吃不舒服了。”

“你不交这本帐,也什么都不是。无非就是个时间成本问题,我这么一个乡一个乡的查过去,你们手里的帐还有用么”

“不可能的。那样太费时间精力,而大老爷到江宁是来镀金的,不会待这么久。怎么可能因为检地查丁,就浪费那么久的时间。再说,张江陵回乡葬父,再回京办差,不会等那么久才来江宁。在张江陵来之前想搞清楚十八乡的田产、丁口,您只能靠我们手上的那些帐簿。”

范进冷哼一声,“你这个聪明人有些让我讨厌了。你猜猜看,如果我们谈不成,我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