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极是逍遥。
生活不愁的人,就有精力去搞八卦,尤其今天看到这事的秀才有几十个,可以想象,很快这件事就会闹到满城风雨的地步,接下来这个消息就可能传入江宁。
这种消息在一县里传开,负面消息属于花家,如果是在省城也传开,那就是句容整个县跟着背锅。一旦被人扩大到地图炮范围,从花家如何如何,到句容人如何如何,那丢的就是整个县的脸面,在利益上也会蒙受损失。
毕竟这是个封建的时代,法制的建设远远落后于时代发展,大多数人的生活还是得靠道德礼法来约束。更多的时候人行事全靠自律,是以对于道德名声也就看得格外重些。这也是为什么乡绅富户哪怕背地里敲骨吸髓,灾荒之年囤积居奇,也要开个粥场,赈济灾民,博一个善人名号的原因。在这个时代,名声本身,就是一宗巨大的财富。
花家卖一个小妾无关轻重,句容人卖掉监生生母,强迫节妇做商人偏房,还要把人捆着上轿,这事如果闹开,句容的商贾士绅脸上都无光彩。秀才们倒是无所谓,可以借着批判这事来彰显自身正直,再强调下礼教的重要性。
可是商人以及大户在未来的社交以及商业贸易中,这种名声的损害都会对经营带来巨大影响。客户不再信任他们,生意就不好开展,社交场合也会受冷落。郭从善与花家虽然没什么瓜葛,但是作为句容第一号地主,这件事一发生,他就必须出头负责解决。
以他的能力和财力,勉强可以压住句容本地的舆论,不让其失控。但是范进这边,就是最大的变量。他如果执意要把这事闹开,以一个进士身份加上他的名气以及在东南的影响,郭从善这种乡宦根本没有办法。是以他此时只能来求范进,并也准备付出一些代价。
范进道:“范某向来尊敬花翁为人,自然想要为花家保全体面,如有可能,也不想不事情闹大。但是,范某也不想让孤儿寡母任人欺凌。如果这次的事情高举轻落,下次再有更为恶劣的行径发生,又有谁替他们主持公道那孩子身上的伤痕,文员外是看过的,试问于心何忍范某又怎么忍的下心,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郭从善点点头,“范老爷的担心,老朽也能明白,请公子放心,这件事不会这么算了。不过这总归是花家家事,范老爷要想要个保障,老朽就得多问一句,您觉得如何才算是保障”
范进冷声道:“这保障的方法我已经想过了,两个字:分家”
正文卷第三百六十四章施压
“分家你疯了这种话你也敢说”劫后余生的沙氏脸上满是恐惧之色,拿手堵着儿子的嘴巴,不让他再说下去。看看四周,又看着儿子的小脸,慢慢把手挪开,在儿子耳边小声道:
“这一准是你干爹的主意了。范老爷是个硬扎人物,咱们比不了,你听干爹的话是无错的,但是也要分个事情,这事不能听干爹的。分家这种事想也休想,他们不会答应的,要是让他们知道你有这想法,非要打死你不可。”
花继荫毫无惧意,直视着母亲道:“娘,我才不要怕他们。有义父为我们撑腰,他敢动孩儿一根寒毛,义父就要折断他一只手臂。打孩儿最凶的那个先生,腿已经被打断了,这就是义父为孩儿出气呢。今后谁敢欺负娘,孩儿就要义父为娘出气孩儿已经想好了,一定要分家。”
望着人小心大的儿子,沙氏既是欣慰又有些担忧,摇着头道:“你不懂。这大家族最怕的不是夺产,而是分家。一分,家就散了。你那大娘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同意分家的。你义父是个外人,在句容总是过客,过几天他一走,咱们娘们还是在人家手里攥着,到时候可怎么是好不能跟他们硬顶,还是得随和些。只要只要他们不欺负你,不逼娘嫁人,其他的事都好商量。再不成你和范老爷商量下,咱们娘们搬出花家成不成”
沙氏说着话,忍不住望了望窗外。外面一片漆黑,无尽黑暗如同一只狰狞巨兽,正张着大口,等待着食物走出来以便吞噬。四下里寂静无声,腹内阵阵饥饿。信奉日落不食的花家,生活模式与沙氏大为不同,虽然是个颇有些身家的大家族,在这里连基本的温饱都无法保证。
在这个地方感受不到一丝家庭温暖,只能感觉到无穷的恶意。是以沙氏的本意,自然是想离得越远越好,至于能否分到财产她并不在意。总归是穷苦人出身,日子再难也能活下去,只要逃出这里就一切都好。
贾氏能否放过自己她感觉得到,那老妇人对自己的恨意,被她卖掉或许还是条活路,留下来早晚怕是要死在她手上。本就是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妇人,遭遇到这种大变故,让她想一条出路,明显超出其能力范畴,一时间竟是生出走投无路之感,不知能往何处去。一种巨大的无力感袭上心头,抱着儿子低声抽泣着。
“荫儿,有机会你便走吧,靠着你义父,总可以逃条活命。至于娘你就不用管了,一切都是命数,娘认命了。”
继荫态度坚定,“娘,义父说了,要想您今后不受她们的害,就只有分家一条。孩儿已经拿好了主意,必须要分家单过。现在就算他们送咱们走,咱们也不走。义父说得对,这家产本就有我一份,该我的我就应该拿。少给我一个子,也办不到孩儿要用这份家产养活娘亲,让娘亲过好日子,再不用受苦”
“分家白日做梦我花家有今天,是我带着族中父老呕心沥血打拼而来,凭什么说分就分一个狐狸精,一个野种,就想分走我辛苦打拼出来的家产,万无此理老身倒要看看,这场官司打到哪,能断出一个分家的结果来”
贾氏平日里的面容就极严肃,哪怕是在过年时,也不会有笑脸,此时的脸色更差,黑口黑面,整个人就像是个移动的药桶,让人看了就下意识地想要离她远一些。花继胤虽然早已经成年,但依旧畏惧母亲权威,在母亲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这时更是不敢说话。直到母亲坐在那里生闷气,他才战战兢兢地说道:
“这这是郭员外和文员外他们还有衙门里。”
“这是我花家家事,与他们没什么关系”贾氏态度依旧冰冷,“文家想要退婚,这是白日做梦。两下是定的娃娃亲,连庚贴都换了,无缘无故,凭什么退婚他若是坚持退婚,我们就到衙门里去告。郭家和咱们虽然有生意上的往来,我们平日也尊敬他是个仁厚前辈,但若是想要干涉咱家的家事,那也是痴心妄想。沙氏是你爹收用的奴婢,连个妾都不算,怎么发落她,我这个当主母的难道没有资格么至于继荫他在京师野惯了,不好好管教一番,日后如何能够成材不把他教好,我又有什么面目见九泉之下的老爷对他严格些,也是为了他好,外人何以置喙就为这点小事就要分家,那这天下还有不可分的家,还有能当家的大娘子么不必理会这些闲言碎语,我们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