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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机会,就不能放弃。吕调阳今天回府格外早,家中管事连忙伺候着老爷下轿,又将那些拜贴递过去,吕调阳却摇头道:“一个不见。”

素知自家老爷忠厚的管家,还是第一次发现吕调阳有这么强硬的时刻,愣了愣道:“一个不见”

“该见的人,我已经见过了。”吕调阳指指自己手边那坛酒,“外面这些人,我一个也不想见。这些日子食不知味,睡不安寝,我得回去睡个好觉了。不管谁来,也不要扰了我的好梦。”

自为首辅以来,多日不曾安心休息的吕调阳今天总算是睡了个好觉,在梦里他梦到了张四维,张居正,冯保也梦到了已经去世的世宗、穆宗。他并没有去指责谁,或是向谁诉苦的意思,一切的路都是自己选的,并没有什么可抱怨之处,反倒是急流勇退,或许正是最好归宿。

一觉醒来,外面夜色已深,远方打响了三更梆鼓。吕调阳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自言自语道:“人生七十鬼为邻,已觉风光属别人。莫待朝廷差致仕,早谋泉石养闲身。”

起身下地,就着昏暗的油灯铺在奏章,提起笔来,飞速书写着。

次日一早,吕调阳并未上朝,只是命家人将自己的奏章送到通政司,还不到中午,整个京师官场便都已传开消息:吕阁老上疏乞休,请求致仕。而在同一天,刑科给事中侯守用连上两道奏章,一是弹劾吕调阳怠惰公务,才不配位。二是上疏请天子下旨夺情,召张居正入阁办差,如其不从,便以不忠论之

正文卷第三百三十章夺情

来自云南的血书状纸一事,此时京师里也已经传开。由于事情是由东厂这边报上去的,不是走的正规官府流程,其内容不是很容易搞清楚。但是总归京师里有手段的人多,只要用心调查,还是能查出些许端倪。

刑部衙门之内,新科观政进士邹元标咬牙切齿道:“那所谓血书血迹早已发黑,字迹模糊不清,需命他人誊抄一份,才能看得清楚。由此证明,这血书不知是几年前写的,只是现在才拿出来而已。我想冯保拿着这血书不是一天两天,只等着找机会卖个好价钱,现在拿出来,也就是为了张居正不丁忧在造势。”

在他对面的,乃是刑部主事伍惟忠。此人与邹元标是同乡,都是江西人,在刑部天生亲厚,政见素来与张居正相左,这一点上也和邹元标相合。伍惟忠心里也明白,邹元标仇恨张居正和行政策略的关系不大,主要还是在科举上。

邹元标号称江西神童,素有才子名号,自认为这一科即使不为一甲,也必然是前十。没想到张榜之后,他虽然在二甲里,但是名次平平,不符合其江西才子身份,让邹元标心内一直愤愤不平。

他倒不认为是主考官问题,而是认定张居正在里面做了什么手脚。不给张居正面子,不肯揄扬附和张嗣修的江西才子汤显祖名落孙山,那是自己老乡。虽然两下关系不算特别好,但总归是乡党,同仇敌忾乃是必然心态。

自己这个江西人与张家不亲厚,张嗣修在京搞文会时,自己又不肯给他面子,必然是因此被张家记恨才导致自己名次不高。张嗣修的才学,又凭什么得中榜眼父为首辅儿子做榜眼,这还能不能要点脸了

私下里类似的话说了不少,后来为伍惟忠所吸引,便成了坚定的倒张派。他年纪轻,冲劲也足,说话也就较为简单直接。像是这次张居正丁忧,按邹元标的看法,那就干脆不要回来,才是利国利民的事。是以对于夺情之议,以及黔国公的案子,他心里满是愤懑。如果不是忌惮给事中权重,他都要忍不住与侯守用当面理论。

伍惟忠年纪大些,人也比较沉稳,皱着眉头道:“这血书的事,最多说冯保做事有些纰漏,但是依此否定血书真实显然办不到。当年世庙修道滥用国帑,以至太仓空虚,国用不足。黔国公府两次捐献银两以助大工,万岁加旨褒奖,云南方面也有谢恩奏章上陈。李氏的文字,宫里是有记录的,两下对比,便可知笔迹如何。内中所陈之事若为真,则是悖逆人伦丧心病狂之恶,朝廷不能不问。可是黔国公手握兵权,一旦催逼甚急,沐朝弼狗急跳墙,真在云南造反,又或是杀人灭口,那也是一场不小的乱子。这种事,确实得有个有才能的首辅,才能料理。”

邹元标道:“有才能的首辅未见得只有张居正一个吕阁老老成持重,正是谋国之人,居然被一帮人挤兑到辞官告老,简直是欺人太甚。好在万岁还没批这奏章,依我看不如这就写奏章弹劾侯守用。他身为言官,最重操行,结果提议夺情,这眼里还有人伦二字么”

“吕阁老注定是要致仕了。”伍惟忠道:“现在就是在走流程而已,三次辞官,便肯定要准。他已经不入阁理政,可见是真心要走,朝廷留不住。内阁只剩了一个张凤磐,无论如何也不是个办法。怎么也得有人入阁掌枢。何况云南这事,非有力大臣不能处置,依我看,天子多半是要下旨夺情。如果张居正真回来掌枢的话”

“我第一个跟他没完”邹元标正色道:“首辅为百官表率,不孝之人有何面目忝居相位若是张居正当真夺情,学生必效法孔夫子诛少正卯,鸣鼓而击之”

“伍某亦不落人后此乃礼法之大防,不可不讲。天子即使下旨,张居正也应坚辞。何况从冯保抛出这血书的时间来看,难保这不是两人之间演的一场戏,云南只事不过是为了让张居正夺情找的借口。张居正如果真想要以此夺情,伍某人绝不能坐视不理”

“就是这事都过了好几年了,何以现在一定要办既然血书已经发黑,时间过了这么久,索性就再等几年好了再不行就换个人查,我就不信了,偌大个朝廷,难道离了张居正就不能转了这首辅的老子死了,他不回家去守孝,让其他人怎么想,这天下还有人再讲孝道么到时候整个大明朝遍地都是不孝之子,你让我那外孙怎么当皇帝再说,张居正是帝师,他带头不孝,当心他把我外孙子教坏了”

皇宫大内,李太后的父亲武清伯李伟满脸怒容地向李太后抱怨着。作为一个泥瓦匠出身的皇亲国戚,虽然地位上去了,结交的圈子也从过去的的泥瓦小工变成了现在的皇亲贵胄,富绅大贾,但是在修养礼仪方面并没有随着身份的变化提升多少。在他眼里,李氏依旧是自己的女儿,而不是太后。如同在家里一样,大嗓门叫得震天响,留下伺候的几个宫女太监都忍不住暗自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