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批批想见或不想见的客人纷至沓来,直到三月初二这天,家里来了一个较为重要的客人,才让范进的态度边得认真起来:张家三公子张懋修,登门拜访。
自从上次与张舜卿私会之后,张懋修是不大敢见范进的,生怕其又提出见面的要求,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这次他前来,倒是让范进大喜过望,忙把他拉进房间里询问着张舜卿的身体情况。
张懋修道:“姐姐眼下身体还好,不过将来就不好说。”
“这什么话什么叫眼下还好,将来不好说”
“你别这么凶行不行啊,你现在还不是我姐夫呢,再说将来是不是我姐夫,现在也难说的很。你家门口这些固然是没什么希望的妄人,可是不代表其他人也没机会。我爹最近在为二哥办文会,让他多认识一些人,多揄扬一些名声,还让姐姐也参加。这什么用意,你应该很明白吧”
“我当然明白了,这种文会我可不可以参加的”
“当然不可以了。姐姐把我派来,就是要我给范兄传话,千万不要为了见姐姐参加这些文会。姐姐不会去,也不让范兄你去,免得中了计策,白白丢了面子。”
“你看,舜卿还是关心我的,所以说我早晚还是你姐夫。再说,我为张二兄扛了这么大雷什么都没说,你还敢说我不是姐夫不是姐夫谁为这事扛啊,我冤不冤啊。”
张懋修笑道:“得知范兄中了会元之后,姐姐也发了顿脾气,在家里把张四维和申时行好一顿骂。说他们心机太重,用范兄做挡箭牌,这不公平。。”
范进笑道:“你回去对她说,能为首辅分谤,我求之不得。再说我这一出头,就把张二兄掩护下来,也算是自己人替自己人挨刀子,不冤枉。”
“话虽如此,姐姐还是不欢喜。按二哥说,这就叫女生外向,一有了情郎就不再念着家里人的好处。”
范进笑道:“舜卿打发你来,就为了说这个”
“那倒不是,是姐姐要小弟提醒范兄,张四维、申时行两人皆无肩胛,不足以共商大事。若是范兄有所请托,不能找这两人,他们不会帮你,只会出卖你。还有就是一定要耐的住性子,不可操之过急,否则只怕反为不美。按姐姐的意思是”
“殿试之后再说,如果可以中一甲,提亲就比较硬气,老相国一高兴也许就点头了也未可知。”范进接过话,随即笑道:“这事说易行难,殿试不比会试,一不糊名二不誊录,谁的卷子一目了然。若是相爷有意把我放到第三甲最后一名,我也没什么脸面提亲。”
张懋修道:“那倒是不会,不过名次上只怕好不到哪里去。范兄,你别见怪,家父对姐姐视若掌珠,你们两个这回也实在是过分”
“不必解释了,我都明白的。这件事错在我身上,我自当承担后果。至于提亲的事,我会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找合适的人向相爷提媒。”
范进在京里是没什么根基的,但是要想找个媒人也没那么难。不管是冯保又或是李夫人,都有资格出来做个冰人。说到底,这事还是取决于张居正,而不是取决于媒人,除非范进能强大到请来皇帝或太后出面,那当然容不得张居正拒绝。可想想也知道,这是办不到的事。
张懋修道:“范兄,其实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姐姐对你的情义,我看的很明白,除了嫁你,嫁给其他人,姐姐都不会快活。可是父命难违,小弟做不了家父的主,他老人家认定的事,外人也很难逆转其心意,这里面的难处实在是势比登天。在家里,我和阿古丽都不敢在姐姐面前说起这一层,可是姐姐冰雪聪明,如何猜不到。我真的有些怕”
范进道:“舜卿也知其中艰难,但是她对我有信心,相信我能解决这个难题。张兄也该对我有信心,你的姐夫,我当定了。”
两人正说着话,范志高从外面进来,手上又拿了封名刺,神色有些古怪,以家乡话道:“九叔,这次来的,也是张家人。是不是要三公子回避下。”
“回避什么,难道有主人避仆人的道理,不管来的是谁,请进来吧。”
片刻之后门帘掀动,姚旷自外走入,先给张懋修见礼,后给范进行礼。然后道:“老爷有请范公子过府一叙,车就在外面,请公子上车。”
张宅之内。
对于会试的结果,张居正并未表现出过分的喜悦与激动,在他看来,自己儿子中试本来就是情理中事,对于必然发生的事,根本犯不上高兴或是激动。不过熟悉相国的人如游七姚八者还是能感觉到,在会试结束之后,相爷的心情确实比以往为好,至于心情好的原因是因为二公子被录取,还是其他原因,就不易猜测。
张居正对儿子管教很严,张二公子也不敢像在南方那样,动辄去教坊买笑。不过在家里搞聚会,父亲并不限制,相反倒大力支持。是以自会试结束之后,张家也便是座上客常满,杯中酒不空,天天启华宴的景象。
被请来的自然不会是范进门外那些屠龙者可比,这些人都是才貌双全,颇有些才名的文士。于本科举子里不管会试名次如何,自身的才名都很响亮,算是东南这一次赶考才子中的上品人物。家室清白,家格不算太低,但又不足以颉颃张家的权柄。不管张舜卿选择其中哪个人,张居正都有把握压住他们,不至于让女儿受罪。
偶尔有人会见到张居正,以弟子礼拜见,张居正也会与他们交谈几句。只是其日理万机,自然没时间耐心指导什么,三言两语即告结束,饶是如此,也足以让这些举子兴奋不已。
刚刚在前往书房的路上,与一个湖广学子交谈一番,因为对方与自己是大同乡,话说的就多些。分手之后,那书生的脚步都变得格外轻快,人仿佛要飞到天上去。等到了书房里,张居正已经把那人名字忘记了,只记住了其身上的特质:浮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