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公子,你画的那画像老身看到了,果然是当世国手,便是仇英唐寅,也不及你。老身的画像很有一些,可就是你这幅对我心思。江宁这个地方呢,才子是见的多了,可是说句不怕你不爱听的话,一般的书生,我是真不待见,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范公子这样有本事的,才能入老身法眼。既能写文章做画,又懂得那么多学问,他日必是大明栋梁之材。老身回头就要国公写本进京,保范公子一个官职。”
徐维志笑道:“娘,您糊涂了。范公子是举人,要考会试的,哪还用的着爹去保举。到时候中个状元,就可以入翰林院了,清流华选,贵不可言,按着官场说法,叫立地飞升,比保举强的多了。”
“住口没规矩娘没问你话,谁让你乱插口了再多话,过年这几天就别想出去。”
训了一句儿子,沐氏又对范进一笑,“看我这记性,倒是忘了这碴。这日子算算可是不早了。现在进京,还有船么”
范进笑道:“回夫人的话,江宁是大码头,想要找船,总是可以找到吧,最多是多费点心思,但是应该不难找。”
“但愿如此吧,可是也说不好。今年江宁遭灾,船比往年少了许多,这个月份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若是误了考期,就白折腾一趟了。再说就算赶上船,进京怕也是晚了,来不及准备,十成本事只能用出一成,对范公子来说不公平。其实老身倒有个想法,范公子请参详一二。不如你这一科就不考了,在江宁这里读几年书,下一科再下场不迟。正好,张大小姐轻易也不来江宁一次,既然来了,总要多住些时光。咱们江宁跟广东不同,到了上元的时候,那灯会热闹着,就说咱们国公府的灯,每年都有的是人打破头来抢着看。退思在这,正好陪大小姐看灯,六儿也好和她姐姐多盘桓些日子。”
“多谢夫人好意,只是这事,得大小姐拿主意,小生可不敢做主。”
沐氏点点头:“这话说的好,男人么有事多听女人的,没有苦头吃。不过呢,你自己的主你总做的了。我们不说看灯,说正事。你们弄的那个牛痘的事,是一件大好事,若是早几个月办下来,六儿就不会受这场苦难。可是好事也得好人去办,否则一样会搞砸。维志的性子我是知道的,这样的正事他绝对办不下来,交给他,好事也会变糟。凤四是个江湖人,信不过。要想把事情做好,非得是范公子这样的才子主持不可。这可是济南世救民的大事,范公子不会推辞吧科举总是为了做官,可是做官不一定要经过科举,只要这事办成了,老身让国公上个本,把这事向万岁还有太后奏明,到时候简在帝心,还怕没有官做”
说到此,沐夫人顿了顿,声音略低了些,“退思,你和维志是朋友,于老身眼里就是自己的子侄一样,场面话就不必说,可以说几句贴心话。场中不论文,什么文章都是假的,科场里一命二运三风水,最重要的是人脉。让万岁啊太后啊先知道你这个人,再做出番实打实的事业来,下一科再下场,哪个考官敢不录你,万岁那里就先不答应。维志这孩子平日也是不成话,自打认识了退思,才开始学好走正道,想着做生意,学着当个正经人。你多在这待几年,也好帮老身管教一下儿子。你们两个是不是要合伙做生意维志他不是这块料,你留下帮忙,这生意才能真做起来。到时候老身给退思你安排,若是中不上进士,找老身说话。”
邀请自己留在江宁范进愣了愣,听上去对方确实是为了自己利益着想,说的话亦有道理。至少对自己而言,并没有什么损失可言。可是自己留下,张舜卿不可能留下,自己丢下她自己留在江宁,这必然不可能。
“多谢夫人好意,只是范某在京中还有些事要处理,怎么也不能不去。再者,小生也想到京里开开眼界,涨涨见识,于功名上能否得中,倒不是太在意。”
沐氏笑道:“淡泊名利,果然是名士性子。这样的性子好,非有这样的性格,才能画得出那样一笔好画。既然如此,老身也不勉强。维志,你去帮范公子问问,最近码头上有没有北上的船,找找咱们自己的关系,尽量安排船期,越早越好,而且船也要舒服,不能让你世妹受委屈。我听说,最近运河上不太平,还有水寇出没,明个操江伯来拜年时跟他打个招呼,借两条战船护送,不可大意。”
“娘,您就放心吧,儿子有数。”
这时张舜卿已经走过来给沐氏见礼,却是说要告辞。沐氏一愣道:“怎么这么早就要走今晚上不是说要住下么”
“回伯母的话,按说是想住下的,可是侄女这身子实在不争气,本以为是好了,却又一阵阵的头疼。这本是欢喜的日子,若是在您这发了病,不是败大家的兴头侄女可不敢担这个沉重,只能跟您眼前告假,先回去歇着。”
沐氏连忙道:“可要紧要不要叫个郎中来看看,前厅里的卢先生医术很不错,让他把把脉”
“不必了,就是点病根,回去歇歇就好。”
“既然这样我可是不敢留了,维志,门口传轿班,送大小姐回府。贤侄女,明天一早可是一定要来,要不然伯母可是放心不下,就要去看你了。你要是体恤我,可就得来。”
既然张舜卿走,范进自然没二话,与薛五一道告辞,随轿而出。徐维志叫了人去备轿,内宅里重又剩下一干女眷。望着门首方向,沐夫人冷笑一声,
“小丫头盯的倒紧,口口声声好姐妹,看看你妹子现在什么样了,眼看就要出家,做姐姐的不能让她一让以你这宰相门庭,想要什么才子找不到,非要霸着这个。张江陵霸道,生个闺女也是霸道的很呢。”
“夫人”名为茶花的婆子在旁看着自家女主人,沐氏摆手道:“我没事。一个小丫头还气不着我。咱家家大业大,想找个人很容易,可是能让六儿满意,还得人品好的可不容易。用心找着,若是找到了万事皆休,找不到,我就非跟张江陵争一回女婿”
张舜卿的身体其实在小年前后就已经痊愈,眼下重又说难过,范进心里也有点紧张,回去的路上一言不发。等到了家下,才吩咐着范志高他们去烧热水,自己则看着张舜卿的脸问道:
“你哪里不舒服把手腕给我,让我把把脉。”
“我又染风寒了,要在江宁养病一个月,范兄你是走是留呢”
“那还用说,自然是留了。其实养一个月病也没什么,方才沐夫人说,上元节要放灯,你在江宁养病的时候,我就去露一手,跟徐维志合作,弄几盏好看的灯出来,让他们开开眼界”
张舜卿哼了一声,“好啊,原来范兄早就想留下来,还想和徐家多来往,再卖弄些本事,是不是接着就能有徐家某个姐姐仰慕范兄才华,甘愿托以终身了早知道这样,小妹方才就不枉做小人。”
gu903();“你方才果然是装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