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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漠的态度,尖利的言语,如同锋利的针,戳破了洪家最后一面盾牌。广东田骨田皮分离严重,大多数时候交易田地,都只能买卖田皮,因为田骨的主人要么找不到,要么即使找到也不大清楚自己名下到底有哪些地产。

洪家那片淤地本来是无主的,开垦之后应归洪家所有。但是当时洪家初来乍到,诸事不熟,只能听胥吏摆布。再加上贪图着少交些税,少服些役,就在几份文书上按了手印。结果那几千亩淤地的田骨,都在衙门几位书办吏员以及当时县令身边的长随、门子手里。

等到县令升转,土地出售,几经流转现在这些田骨在谁手里,就是件很难查证的事。洪家手里有的只是田皮,想要享受这个把地改成所在籍的正策,就很有些难办。要想彻底解决,非得官府里大有力量的人出面帮忙,才有可能做成。

事情虽然不容易做,但总是个希望,在谈判的时候,亦是洪家最有利的砝码。洪海这种在刑房里干了半辈子的老公事,才在绝境中想到的办法,想来范进这个书生根本没可能知道,靠这个筹码,足以在谈判时挽回局面。不想,范进竟然连这一条后路都已经考虑进去,且事先堵了个严实。

洪波最后的杀手锏被化解,饶是他向来善于辞令,此时却也无话可说。

范进冷冷说道:“你们要说的,应该已经说完了,我的话也已经说完。你们想要我的扇子不是错,但是你们的态度让我不满意,所以这扇子我不会送给你们。现在请离开我的院子,马上对了,洪前辈,我觉得你已经不配这顶儒巾,若是稍有廉耻,出门之后,就把儒巾摘了,不要再给我们读书人丢人现眼”

胡大姐儿在房间里,将头靠在窗边,用手紧捂着嘴,用心听着外面的动静。对于洪家人,她实际也是有些怕的,即使可以挥杀猪刀吓人,也不敢真去招惹这些土霸。像范进这么训斥洪家人,还是第一遭。

兴奋的胡大姐儿一手捂着嘴,另一手紧紧握成拳头,在心里默默为范进鼓劲,又在想着:这个威风的男人,是我的相公呢。他和我已经合为一体,他这么威风,我就有面子,我早就想过,进哥儿是最好的

过了许久,直到外面没了动静,她也没敢乱动,生怕是外面的人还没走,自己冒失的出去,丢了进哥儿的脸。

直到房门被拉开,范进从外面进来,她才确定人已经走了,兴奋难奈的胡大姐儿一把抓住范进的胳膊道:“进哥儿你刚才刚才,真是太威风了我们小范庄的人,也有这么威风的一天,把洪家的人全都踩在脚板下面”

范进笑了笑,拉着胡大姐儿在床边坐下,“你的男人怎么可能不棒区区洪家,又算个什么东西在小范庄那种地方,看他们自然是无可战胜的庞然大物,现在我们是在广州啊,这种土棍,也不过土鸡瓦犬。所以说,人一定要开阔眼界,到更广阔的环境里住。如果一辈子住在村子里,目光就看那么远,行事看事就都脱不了小家子气。”

胡大姐儿听的似懂非懂,但是人被喜悦的情绪支配着,并没去体味这些意思。而是关切问道:“进哥儿,你把他们骂走了,事情可怎么办”

“你就是太实诚了,不把这几个小卒骂走,正主又怎么会来以后要学聪明一点,否则的话是没办法做生意的。洪承恩到了这个时候了,做主的当家不露面,还打发小的出来,当我范进是什么我们就在这里等他,看着他几时上门,又带来多少诚意。”

正文卷第八十章倾颓

洪海的院落内。

女人的哭声,顺着门缝飘出来,即使洪海骂了两次也压不住哭声,反倒是越哭越凶。青筋迸起的洪海找了根棍子就待冲进去打,却被洪承恩叫住。

只是半天工夫,老人的模样就发生了极大变化,原本红润的脸色变得蜡黄,上面又多出了许多沟壑。挺直的腰板塌陷下去,精光四射的眸子变得浑浊无光。

原本黑白夹杂的发丝已然苍白若雪,脸上多整个人仿佛在这半天光景里就衰老了几十岁,就连嗓门也变得低沉沙哑。几位洪氏族人都有一种感觉,往日处事决断的族长仿佛在县衙已经死去,现在活着的,只是个老而无用的老朽。

“打人是没有用的,自己的房子现在忽然说要给其他人住,换了谁,都不会欢喜。你为难她,又有什么用”

洪海将木棍随手一丢,一拳砸在桌上,桌上的茶壶茶碗乒乓做响,溢出的茶水,顺着木纹流向地面。几滴热水落到洪承恩身上,他却浑然未觉,仿佛就连触感也已经丧失了。

“窝囊,真是窝囊番禺的黎三仔,我记住他了居然敢落井下石,要老子的房子。我给他我全都给他看看他有没有命住在这里”

“房子如果只是一间房子,就好办了。”洪大贵哭丧着脸,在旁唉声叹气道:“不光是海叔你的房子,就是我们在城里的几间铺子,怕是都留不住了。这些衙门公人平日不是与海叔很相善么,怎么现在出了事,没人肯帮忙,反倒是都来我们身上斩一刀,这朋友也太不仗义了吧”

洪承恩叹道:“衙门的朋友,就是这个样子了,你以为他们会怎么样讲义气,两肋插刀那还算什么老公事破财免灾,只要能化解这一劫,几间房子和铺面都是小事,要紧的是我们的田。田是我们庄稼人的根本,只要有田就一切都有希望,没了田地,咱们就全完了。”

收买高建功,只是洪家付出的开始而远非结束。番禺、府衙的状子还在公差手里,并没有拿给上官。如果南海这边搞不动,那自然这状子就没有效力。既然在南海把户籍问题定下来,这些公人就可以趁机落井下石,收割战利品。

事实上就连南海本衙的公人也开始动手,向洪家索要大笔钱财才肯把这事压下。即使是往日与洪家有些交情的衙役公人,这时候也只认银子很少讲交情,更何况衙门里真正有交情的很少,大多数因利而合,见到了利自然就放弃了义。

邻县及府里公人的胃口更是大的出奇,番禺户房的书办,张口就是要洪海这所房子,否则就要把事情捅上去,要洪家清偿这百多年的欠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