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太太端起小案几上的茶盏,慢慢呷了一口,“不是我方家不讲信义,实在是她形迹可疑。一个女孩儿家,父母兄长都不在了,仆婢一个也无,居然孤身活到现在,让人如何信她?”
金太太讪讪的,“长的实在是好,气度也好,可惜了的。”
那一进门就被冷落却始终面色沉静的陆家姑娘,她心里真是有几分怜惜。年轻的姑娘家,能有这份涵养,这要是娶进门来,很好的啊。
方太太淡淡笑了笑,指指身边放着的一个包裹,“这里头是二十两银子,你拿出去给她。方家和陆家是故交,不能让她白白上门一趟,不过,方家能为她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这……这是要退婚啊。金太太嘴里发苦,有些忐忑不安的拿起包裹,“姐姐,若是她追问呢?”
两家有婚约呢,您就这么一句话,就能把陆家姑娘打发走了不成。
“若她真是陆家的姑娘,不会追问。”方太太笃定说道。
陆家的人,不管男人还是女子,都是一身傲骨。有这一句话足够了,她不会追问。
“不过,也难说。”说出口后,方太太又讥讽的笑了,“若她真是陆家的姑娘,此时应该已是一堆白骨,一抔黄土。”
她根本不应该苟活于人世啊。
金太太疑惑又不安的看了她姐姐一眼,觉得她姐姐真是越发的莫测高深了。她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虽然有些不齿自己姐姐的所作所为,还是硬着头皮拿起包裹,“是,姐姐。”
方太太淡淡一笑。
金太太拿着包裹,一步一步挪到了客厅。见到她进来,陆先生抬头看了看,站起身,客气的冲她曲了曲膝。
美人就是美人,简简单单的一个曲膝礼,如行云流水一般,优美动人。
金太太心中更加叹惜。
她把手中的包裹放在桌上,嗫嗫嚅嚅,把方太太的话重复了一遍,“……方家待你不薄,你,你莫要抱怨,这便离开罢。”
她自己也觉得没理,脸涨得通红,神色间颇为羞愧。
陆先生脸色未变,依旧彬彬有礼,“贵府主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力气小,这般重的银两我拿不动,请代我推却。请转告贵府主人,先君生前曾有一封文书,是他老人家亲笔写就,这封亲笔文书对我很重要,请原书奉还。文书交还于我之后,陆家和方家,从此再无干系。”
金太太听陆先生的意思是把她当成了方家的下人仆妇,脸更红了。她想说,“我不是仆妇,是妹妹。”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没意思,咽了回去。
她仓惶回到后堂,转告了陆先生的话。
方太太沉下脸,拍床大怒,“她一个行为不偷点的女人,说话倒狂的很!”
什么“文书交还于我之后,陆家和方家,从此再无干系”,是说你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要主动退婚么?!
想要婚书,没那么容易!
“搬了几回家,东西乱的很,那文书不知扔到哪里去了。让她等着吧,哪天闲了,慢慢找。”方太太发了一回怒,慢条斯理说道。
金太太壮起胆子,“姐姐,既然不要她,婚书便退给她吧。”
方家拿着她的婚书,她也不好另外许人。既然你已打定不要了,退了婚,让她嫁别人去啊。
方太太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那文书年代久远了,一时半会儿的上哪找去?”金太太被她看的心里发虚,忙讨好的笑,“是是是,姐姐说的有理,我这便告诉她去。”急忙提起裙子出了门,去了客厅。
“笨死算了!若不是为着这件事我不想让下人知道,用得着你!”方太太看着她的背影,目光中闪过丝不屑。
金太太回到客厅,含羞带愧,把她姐姐的意思转达了,“……实在找不着,你若真想要,改天再来吧。”
陆先生微微皱眉,“需多少时日?”
让我改天再来,大概是什么时候啊。是一天之后,还是两天之后,抑或是更久?
“三个月之后。”一位面相严肃的中年妇人出现在客厅门口,语气威严,不容辩驳,“三个月之后,烦你再来一趟。”
陆先生静静看着这中年妇人,“三个月之后,令郎乡试已经结束,可以向他索要婚书了,是么?方太太,我便等你三个月,望你不要食言。”
方太太哼了一声,“方家绝不食言!”
“那是自然。”陆先生微晒,“再食言,会更肥的。”
把自己说过的话全吃了,你能不肥么?
方太太气的浑身发抖,颤巍巍指着陆先生,“你说什么?”
陆先生淡淡一笑,“食言而肥,方太太何等博学,难道没听说过?”她缓缓走到方太太面前,直视方太太那张发怒的脸,目光清澈如水,“三个月,方太太,我只等你三个月。”
“好,三个月!”方太太咬牙切齿。
“一言为定。”陆先生微微躬身致意,离开了方家。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林花谢送的地雷,谢谢大家的支持。
晚上有更新,时间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