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想听我就想听你自己说”
心里莫名火起,洪喜平愤怒说道:“不止我,汉江平原所有活下来的人都想听师座亲口说一说这么做的理由。原不原谅是后话,记恨也是,我只想问师座,几十万条人命,难道还配不上您的解释”
牛犇沉默下来,他看着洪喜平,体会着他的悲愤与无奈,内心波涛汹涌,久久难以平静。
洪喜平对牛犇并不十分了解,接触也太少,他永远不会知道此刻牛犇心里正在经历什么,那张平静来自平淡的面孔之下,掀起怎样的狂风骤雨。
控制表情,人人能做到,心机深沉者更加擅长,但是当内心波动太大,谁都会免不了失态甚至失控。唯独牛犇不会这样,原因不仅仅在于意志,还有独一无二的武器。
运用真气固化脸部表情,这是洪喜平无法想象的事情。牛犇能够做到泰山崩而神不变,原因在于现在的他差不多是个面瘫,直到换了环境,解除控制时为止。
作为放洪的建议者与执行人,对于这样做的后果,牛犇心里最清楚不过。该想的他早已想过,该准备的早就做了准备,承受与背负,坦然亦或忍受,考验的是意志与心境。
曾经他认为自己准备得足够充分,至少能够做到坦然,然而当面对洪喜平,面对简单的愤怒的要求,内心终究无法平静。
事情做了,解释有什么用
洪喜平不会不明白这点,但他还是想听到解释,如其所言,洪灾幸存者中的绝大多数人有类似想法。
如果是自己呢
扪心自问,牛犇觉得自己大概不会想听到解释,不愿分辨什么是非、善恶与责任,而是计划如何复仇。
想着这些,牛犇轻声道:“我们的总统向帝国宣战时,用的是方式不限,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停留在联邦境内许多帝国人被杀,他们当中的一些人,和死在天门的普通人一样无辜。今年年初,帝国在联邦境内登陆,除了帝国自己拍摄战争宣传片的地方,烧杀抢掠,无所不为。那些死去的人和这里的死者一样无辜。现在的鄂尔姆斯草原,百万大军激战数月,每天死去的军人和这里的人一样无辜。当然还有蓬莱,就是现在,前线每天都在战斗,每天都有村镇和城市在战火中化为灰烬,那些死去的人,都和这里的死者一样无辜。”
洪喜平越听越迷惑,忍不住问道:“说这些什么意思”
牛犇没有解释,继续说道:“包括那些死于洪水的帝国军人,当中也有很多无辜的人。最后还包括我,和我身边的战士,战斗中遇到过的人,杀死的人,他们当中的很多人都是无辜者。”
“我不想听这些,我只想知道”洪喜平叫起来。
“为什么在天池掘口放水”
“是的。”
“洪先生不是第一个这么问我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然后”
“做过的事情只适合结束时进行反思。关于这件事,我想对你、也只会对你说几个重点。”
“是什么”
“第一,决堤放水是战争的一部分。战争中没有无辜者,人们通常只有两种选择,杀人与被杀。第二,重来一遍,我仍会那样做,最多把时间稍稍延后。第三,刚才的这番话不是自我辩护,我希望人们把它看作对战争的思索。第四,对我的审判,无论是名誉的摧毁还是肉体上消灭,希望能留到战争结束之后。”
“战后审判”洪喜平重复着这个词汇,神色变幻不定。“师座在讲笑话”
牛犇问道:“为什么这么讲”
洪喜平微嘲说道:“现在尚且没有人这样讲。以师座的能力与决心,等到战争结束,要么战死成为民族英雄,要么拥有能与军神媲美的崇高地位。到那时,谁敢对你提审判这两个字”
牛犇淡淡说道:“想这样做的人很多,只不过缺少机会。等到战争结束,这样的人会更多,机会也会出现。重复一遍,谁想这样做,希望他能等到战争结果之后。”
“这就是你的解释是给天门人的交待”
“不是解释。这些话也只对你一个人说。”
“为什么”
“我想通过你把这些话传开,让那些想报仇的人不要着急找我。”“为什么难道你也会害怕”
“不。我只是不想他们送死。”
洪喜平内心微凛,问道:“如果有人这样做,你就怎样”
“杀死他,或者他们。”牛犇毫不犹豫回答。
正文第三一九章:送行
牛犇说话时的声音、脸上的神情均未改变,然而洪喜平感受到那股杀意,并且体会到了它的真实与强大。他相信,对一个能够挥手制造百万人死亡的人而言,杀人就像吃饭一样简单毫无压力。
坐着呆了好一会儿,他问道:“等到战争结束,你会自愿接受审判”
“不。”牛犇回答道。
迎着洪喜平错愕的目光,牛犇缓缓说道:“审判是威胁,面对威胁,我不会坐以待毙。我不会站在法庭上听人宣判,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刑罚,更不接受从肉体上被消灭。”
“也即是说,师座并不觉得自己有错。”洪喜平讥讽道。
“我有错。我也做了正确的事。”牛犇说道。
“这样能说得通吗”
“我不知道。”牛犇垂下目光,“我有很多事情不懂。”
洪喜平开始觉得这场争论正在失去意义,于是问道:“如果是这样,审判有什么意义”
“意义在于人类的历史,桥梁,和记忆。”牛犇回答道:“就像那位老人所坚持的,这些事物非常重要,能够帮助人建立准则。”
洪喜平冷笑说道:“你却可以不受约束,超越规则。”
牛犇摇了摇头,说道:“超脱规则,根本不会有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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