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所有人都呆住了。
有人起身,有人没有,有人行礼,也有人没有。
凌霄道君立在云上垂眸看着星华宫上的情况,既没对行礼的人点头,也没嫌弃没行礼的人礼仪不精,只用一种故地重游的心情,俯瞰过了星华湖群岛,转而便抱着怀里的小女孩,转身回了他的剑影峰。
片刻之后,那位在剑影峰坐镇的“凌霄道君”,带着绝望的惨叫,被封了浑身的法力,从剑影峰上一个自由落体摔了下来。
星华宫中无人敢去接,只得眼睁睁看着“凌霄道君”毫无形象地以菲律宾炸鱼队的姿势落入星华湖。
再之后。
整个星华宫,绝大多数人既不敢多往剑影峰多投一个眼神,也没能豁达到什么都不做等着凌霄道君事后清算,还天天为失联了的孤鸿子担心不已,关键星华宫的通讯还是没有恢复,没有任何外面的消息能从传进来。
于是每个人都一天到晚处于一种忐忑不安的焦虑状态,每日唯一能做的事仅仅是在星华宫主殿汇合,仿佛通过这种群体活动便能稍微得到内心的安稳。
当然也不干坐——每天就讨论着关于如何打破现在的僵局,于是但凡得过凌霄道君一个稍微没那么冷冽的笑容,或者正经和凌霄道君搭过话的仙人们都背负了同道们的殷切期待,日常前往剑影峰求见凌霄道君,求见求出了晨昏定省的味道。
此外,仙人们都能看到,虽然外面的消息没办法传到他们手里,但剑影峰外却盘旋围绕了雪片一样的传音符,毫无疑问,“整个星华宫的信号都被屏蔽”这件事儿并不包括剑影峰。
但据观察,凌霄道君始终没有见任何一个曾经的同门,也没有阅读过任何一片剑影峰外的传音符,甚至他都从来没有迈出过剑影峰赤霄殿的大门。
他们因此愈加惴惴。
他们万万没想到,凌霄道君之所以没出来,是因为他家小徒弟还糊糊涂涂地躺在床上,外形一会儿是小鸡崽一会儿是小女孩,做小鸡崽时那叽叽叽的声音凌霄道君听不懂,做小女孩时小手就搁那儿拽着他的衣角,带着哭腔嘟嘟囔囔说什么着:“师父不要走嘛~~~”
第28章他关心则乱
虽然没出门、没见人、没收传音符,凌霄道君对外面现在大概是个什么情况倒是还算得上一句“心中有数”——
孤鸿子既被削断一臂,一时半会儿肯定是不敢回来了的——孤鸿子那厮说的是个剑修,实际上是个怂蛋,从小到大养在温室里的花朵也似,打架就会等级碾压这一招,能有如今的地位全靠政治斗争和分化拉拢,哪怕凌霄道君重伤垂死,没准孤鸿子都要恪守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规则让别人上,如今受“重伤”至此,不在哪个角落重新把手臂长出来或者接条麒麟臂,等闲不会再出现在世人眼前。
星华宫诸大罗金仙嘛,现在肯定是有条件的尽量倒戈,没有条件的创造条件也要倒戈——别看孤鸿子在位的时候这帮人对凌霄道君如此同仇敌忾甚至要布阵剿杀,但这帮人就是标标准准的墙头草,如今凌霄道君回来了孤鸿子却下落不明,这帮人肯定会用最快的速度滑跪表忠心,前一秒还在“不可名状的那位魔王已越过临渊城”后一秒就已经“天下第一的凌霄道君于今日已抵达自己忠实的星华宫”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常规操作。
至于外界……如无意外,仙博热搜会挂上几天关于凌霄道君和慕云仙子的疯狂赞美,或许还会有些“有人在魔物潮高峰时即便缺衣少食也不让半步,有人在根本没魔物的时候还要创造魔物杀害凡人”的对比,但总之会是一片应该是歌舞升平的无事发生。
因为临渊城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别看临渊城阵法告破的时候所有人都一副天要塌了,所有大罗金仙都对此无计可施的模样,实际……实际是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大罗金仙愿意牺牲小我所以才束手无策,但凡有那么十来个大罗金仙真的出力帮忙,就这种魔物并不算太多的时节,这事儿早早便能平息下来。
便正如如今凌霄道君与慕云仙子这么一合作,以他们俩那“天下第一法剑”的战斗力,区区二人,不过是以些许小伤为代价便重新恢复了临渊城的阵法,至于那些已经奔袭入本界的魔物……如果没有后续补充,想要清理干净现有的这些魔物不过是时间问题,甚至没准各大门派还会争抢那些已经入境的魔物,想让它们成为自己门下子弟的经验值。
前人有言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所以有书生能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实实在在是天下正理。
是以,凌霄道君百无聊赖地捧着一卷道经有一句没一句地读着,偶尔分神去看看云床上躺着的小丫头,虽然星华宫的人已经来求见了好几遍,万仙盟的传音符也已经成了雪片,自己的玉牌上已经冒了好些各路人马发过来的消息,他还是觉得这不是自己出去的时候。
毕竟也没有什么他必须现在就解决的事情:星华宫的这帮人再晾一会儿也没事;万仙盟那边更是日常官僚主义常规不干正事;至于舆论啊什么的对凌霄道君来说更是浮云来着——信仰对于就缺少那么点精纯灵气灌入身体的他来说固然重要,但回复了实力之后那东西就连九牛一毛也算不上,无所谓公众怎么看他。
综上所述,这一切的一切尚且没有活蹦乱跳的小徒弟重要。
想到这里,凌霄道君又叹了一口气。
小鸡崽子的翅膀是抓不住人的,但一旦变成了小姑娘,徒弟的手便会非常用力地抓着自己的衣角,用力用得手指肚发白,还一副一直在做噩梦的模样,实实在在让人放不下心。
倘若是单纯的噩梦那叫醒也罢,偏偏以凌霄道君的眼光,能看出徒弟这会儿体内其实是一个非常纠结的状态——一方面可能是因为和孤鸿子这样的大罗金仙对峙久了留下了一些身体心理方面的阴影,另一方面她又似乎是悟到了什么现在身上的灵气不稳得很,一副就要原地吸取灵气再升一级的样子,这会儿强行把她叫起来,万一坏了机缘也是麻烦。
于是只能陪着。
一天两天尚且还好,三天四天倒也将就,五天六天之后,凌霄道君终于忍无可忍,掏出了自己的玉牌,剑影峰从未被屏蔽信号,他非常顺畅地忽略掉了各式各样的人给他发的消息,找到一个备注叫“辛夷”的号,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灵枢谷的辛夷元君于次日赶到,粗布麻衣,披发赤足,一副刚刚还在田里插秧的农妇架势,且丝毫没有搭理星华宫大殿外那帮站着对她行注目礼并且疯狂暗示她下去一叙的大罗金仙,目标十分明确地赶往剑影峰,入赤霄殿寝殿时候也只是意思意思敲了门,没等到一声“进”就施施然自己走了进来。
那时,凌霄道君尚在颜秀床边补眠。
辛夷元君甚至没有叫醒凌霄道君,只垂眸看向在床上沉睡的小姑娘,望了好一会儿,才伸出手来准备去给小姑娘切个脉,这样的动静当然引起了凌霄道君护身法阵的警觉,辛夷元君也很自觉地暂停了动作由得凌霄道君的法阵审视,片刻之后,阵法的动静消失,辛夷元君便很顺利地切到了小姑娘的脉息。
等凌霄道君醒过来时,首先闻到的是沁人心脾的茶香,入耳的是茶水从茶壶倒到茶杯的淅淅沥沥之声,双目聚焦,便看到了非常自然的刚刚把茶泡完了,这会儿正在喝的辛夷元君。
辛夷元君还分外嫌弃地看了凌霄道君一眼:“二十年杳无音讯,一有音讯便是千里之外叫我过来给你徒儿看病,完了你说得急三火四眼看着就要了命的病,就这?”
“不是就这。”多年损友了,凌霄道君对辛夷元君的容忍度那可高,“阿秀已经昏迷了七日了。”
辛夷元君反问:“七日很多么?”
凌霄道君噎了噎。
“……不多。但阿秀已经是返虚期,哪怕她是个妖,哪里有返虚期的妖精还控制不住自己的人形和兽形的?”
“越珍稀的血统化形时需要的修为越高,这不就正好代表了你徒弟血统很好?”
凌霄道君又噎了噎。
“……可她在炼气期和化神期都是正常的人形,怎么还有原本人形突然兽化的道理呢?”
“你问我啊,外界传闻你收这徒弟收二十年了,连她是人是妖都没搞清楚?身体健康不健康也不知情?”
凌霄道君:“……”
开始忍无可忍:“你就说你治不治吧!”
“有病当然得治。”辛夷元君一摊手,“问题是你并非对医道一窍不通,并且返虚期这修为但凡是个大罗金仙都能一眼看穿她的法力运转和身体情况,你难道觉得这丫头有病?”
凌霄道君又一次卡住了:“我……”
我日。
当然没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