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眼神定定地看着钟繇,这是个真清醒的人,愿意用自己来作为弥合皇帝与大司马的桥梁。
“元常不必如此,你觉得尚书令如何不如你来补这个位置。”燕北说着连步入宫中,穿过幽深的复道,立于朝堂上首。
“陛下,并州不可无牧守。尚书令曾任二州别驾,推田亩之策兴武备之法,故而臣举荐荀仲豫为并州牧,可安定并州”燕北在大殿上踱步,他的心里有一面尺子,你不过分,我亦不过分,可一旦你越过这道尺子,那今后的事便不再需要什么道理了。“尚书台亦不可缺,便由光禄勋任尚书令,朝廷选拔干才,得以倚重。至于光禄勋,自有羽林中郎将接任。”
诸多朝官还尚未明白局面,便见燕北旁若无人地任免九卿,纷纷诧异不已。只有堂上的皇帝缓缓闭目,一言不发抿着嘴的兽终于在遭到攻击前露出獠牙,往事历历在目,堂下踱步的燕北与董卓、李傕的身影缓缓重合,只是他远比董卓李傕厉害得多。
“太尉杨公,袁绍兵临渤海,您却欲置朝廷于不顾,调燕某前往并州是何道理,你忠的是汉室还是他袁氏啊”燕北虚其眼来望向杨彪,只是仅仅一眼,拱手对皇帝道:“三公如今只剩太尉一个,待杨公卸任,朝廷赋税左支右绌,免了吧。杨公既然与袁氏相熟,不如代朝廷前往青州劝降下朝启程,车驾已经等在宫外了。”
其实现在皇宫外是没有车驾的,只是燕北既然在朝上说了有车驾,那么等下朝时,宫外便一定有车驾。
“大司马,杨公四世清德,海内所瞻,历典二司,元纲极位。今日阁下远驱杨公于河南,难道不怕来日世人唾弃”仗义执言的,是孔融。历来他与燕北相熟,却不能眼看燕北在朝堂兴风作浪,有他领衔,堂上便有不少官员齐齐伏倒道:“请大司马三四”
“弘农杨氏,四世太尉,德业相继。便是荒郊野民亦知名族声望,文举兄多虑了,燕某怎会害了贤良。”燕北张开口无声地笑,屈指向杨彪,“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劝降袁氏可免于战端,成与不成,天下百姓都将称颂您的恩德啊下朝”
只是最后二字一出,冷厉的语气却令人三伏天里如坠冰窟。
殿门光影斑驳,留下常服大司马的背影与一声带着辽东语调的叹息。
“四世太尉的名族,比四百年挛鞮氏如何”
自秦二世时冒顿起,挛鞮氏最后子嗣呼厨泉终消失于并州大漠,与漫漫黄沙同眠。
正文第六十章主公原话
燕北与皇帝都把对方想的太好,却又将自己的容忍降得太低。
太尉杨彪在下朝时,真的有一队武士等在宫门前,甚至连家都没回,他的夫人袁氏已经被人从家里带到宫门前,坐着车驾朝着黄河北岸的战场摇摇晃晃而去,妇人压抑的哭声随车驾飘出好远。
燕北没去城门相送,渤海发至大司马府的战报都有几十斤牍片了,比起军务这件事根本当不得燕北的看重。燕北罢太尉废三公肆意下朝这件事在邺都引发轩然大波,但燕北却恍然未觉,反倒大司马府的骑士带着密信快马飞至渤海往来不绝。
凡此三日,城外所驻九千匈奴骑在大司马一声令下,奔赴渤海前线。
这令刘豹悲痛欲绝,他派去的亲信联系这些来自各部的匈奴兄弟,希望策反他们制住燕北以成清君侧之大业,却不想全无音讯,再派人去时,发现亲信的头颅被割了去穿在长矛上悬于辕门他们只受燕氏指挥,刘豹万番不明,为何燕北屠破了他们的部落,他们为何要为燕北而战,至死不渝
最好的时机,就此错过,刘豹只得冒险自顾自地向皇宫投去一份夹在蒸饼中的木片,请皇帝稍待,他总会想出办法。总是有机会的,总是有机会能让他再创除段煨时的功勋
或许是有机会的,但机会不在刘豹。匈奴兵刚离开邺都的次日夜里,刘豹府上便失了大火,全府上下仅有几个婢女仆役逃出,次日一早人们看见刘豹的尸首是被人从正室门前两步远的地方抬走的,被烧得只剩婴孩大小。这事一时间里成了邺都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知晓些内情的人啧啧称奇,“这火烧的那么大,怎么隔壁去卑单于的宅子一点儿都没事”
嘿,刘去卑自己都不知是怎么回事,那火烧的墙壁炙热,可就是没引到他的宅子里来。不过这也着实将去卑吓得够呛,隔了几日便向朝廷上书,迁到城东的另一座宅子里安住。
只有住在刘豹府邸另一边的尚书郎路粹曾听家里仆役饮多了酒时说左贤王死前那日宅子里闹了鬼,他起夜时望见亮光没当回事,便听到像是刘豹嗓音喊出一句做甚后来便是哚地一声,便没了音讯。
路粹赐下家仆些许铢钱,让他把事情烂在肚子里别再瞎说。他的讳莫如深并非空穴来风,左贤王府救火时他也曾发动家仆取水,后来抬尸时听到仵作小声念叨了一句:左贤王额骨有孔。
后来,左贤王府上几个幸存的奴仆投到了匈奴单于去卑府上。
依然勤勤恳恳。
远在赵郡的燕北得到左贤王府邸发生火灾的消息十分悲痛,差人以快马送回长篇祭文,派留在朝中的典韦主持刘豹的丧礼。
这一次,燕北离开没有带上典韦,而是领着太史慈与緹骑北上他要去幽州,一场大战见到了太多血雨腥风,燕北不愿再将时间浪费在与朝臣皇帝的虚与委蛇当中,亦不愿现在便前往渤海督战。
他想去看看他的妻儿,与弟弟一同喝酒打猎。
燕北倒是轻松,不过渤海郡的军卒便没有他那么畅快了,麹义坐在南皮城头可是分外焦躁。
在麹义身旁侍立的,自然是他作为心腹的弟弟,校尉麴英。
“兄长,前军斥候回报,袁军已占乐陵,还曾向平原发兵,不过受吓于魏郡的高将军部驻军,只得固守乐陵做前军营寨。”麴英说起时脸上带着凝重,在他看来兵贵神速,再多的迟疑只能让将来夺城时更加困难,“城下的营垒,都布了四层,加以河南源源不断运来的辎重,便是固守一年半载怕都不是问题。”
“某何尝不知,但大司马送来口信,要我等固守南皮按兵不动放袁军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