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秀的贤才荀悦便是当之无愧的汉朝忠志之士,他若将明知是矫诏的封爵看得太重,怕是会寒了属下的心;可当他跨坐马上随着清脆的鸾铃声前往城外接收兵甲顺带视察自己的食邑蓟县时,心里的小尾巴已经快翘到天上去。
再没有比这更舒心的事了
“光宗耀祖啊”
一不留神,燕北将心底里的话秃噜出来,身侧策马缓缓踱步的荀悦失神问道:“将军说什么”
“啊燕某说话了吗哦,仲豫先生你看典君的部下,也就是燕某的亲卫军。”燕北挤挤眼睛,回首指向前后列队的步卒亲卫,带着点狡黠笑意与骄傲,十分认真地说道:“等他们穿上这些帝乡铁监匠造的北军甲胄,瞧瞧燕某像不像十几年前的大汉将军”
梆梆两声,燕北的拳头轻捶在胸口的赤纹甲上,震得胸前提溜下来坠着玉环的红丝穗荡起清脆。不等荀悦说话,燕北便已接着说道:“燕某就带他们,把邺城从公孙瓒手里夺回来还给韩文节,到时派人去长安请陛下迁都,把都城安在邺县”
“将军此话当真”
荀悦满腹狐疑地望向燕北,却见燕北在马背上坦然地摊开两手,无奈地看着荀悦说道:“打下冀州,奉迎皇帝。除了这样,燕某并不知晓还有什么方法能让尽早结束动乱与战争。”
说来有趣,尽管燕北手下大多出身草寇、马匪、黄巾余党,天下安稳时期他们造反热火朝天。可到如今天下真成乱世,幽州燕北一系人马,从上至下还真没谁想要推翻汉朝。
东北西北,一个样儿。汉朝余威尚在时,他们这些穷苦人各个操刀造反,为的不过是让日子过得下去罢了。现在幽州的燕北一派成了幽州的当家人;凉州的韩遂马腾,也都被奉为凉州大人他们拥护汉朝还来不及,谁还造反啊
退一万步讲,燕北只注重实际。
“谁掌握朝廷,谁便是正统,至少如今天底下没几个人去打李傕郭汜。反倒是我们这些当初一同讨董的将军、太守,在关东争得你死我活,无一处不燃战火。”燕北歪着脑袋无奈地对荀悦问道:“仲豫先生觉得,燕某能独力对抗袁本初、曹孟德、刘玄德、陶恭祖、袁公路吗”
荀悦楞了一下,看起来这位受了伪爵的镇北将军,对夺取邺城之后的局势看得很清楚。
“那接到陛下之后,将军又当如何自处”尽管荀悦一直以来的出发点都是尊崇朝廷,甚至帮助燕北也是为了借助他的力量兴复汉室,但真到了将这一步摊开在大局提上日程时,反倒令荀悦必须为燕北考虑,这个颍川长者有些艰难地说道:“陛下与百官至邺城,对将军的事务,会多有掣肘这,将军不会不知晓吧”
言谈间,马队便已行至城门。
“那是先生要担心的事情,燕某不管治政,只要百官不插手燕某的兵马,治政的事某亦不会多说。”话虽如此,燕北心里还是有些没有表现出来的不悦,扬起马鞭指着远处运送兵甲的车仗,朗声笑道:“这件事今后再说,先看看袁公路送给我们的兵甲”
正文第九十二章刀不如袁
蓟县,燕氏宅。
姜晋送给燕北蓟县城里城外好几处大宅,如今燕北安置甄脱的便在城外不远的东门里,三处别院围出宽敞的空地,东北角长着两棵大云杉,很得燕北欢心。
杉树下拴着几骑高肩扩背的骏马,空地上哚地一声轻响,带着汉军特有红漆的蹶张弩便已投射短矢,在五十步外将垛把前用木块撑起的皮甲穿透,钉死在木头上。
皮甲上插着两支同样的短矢,令一支是由封着黑漆的辽东弩射出的,只是表现要稍差些,仅仅洞穿一层皮甲,未能穿透木块。腿脚灵便的武士将皮甲整个提到放下强弩的燕北面前,看着两支相同的短矢射出不同的深度,燕北的眉头微微皱起,喊道:“阿晋,取一柄辽东大环,别用你的佩刀。”
仅仅从上弦的力道上,燕北并不能察觉到南阳造的蹶张弩与辽东造的蹶张弩有什么区别,他们同样都是需要射手半趟在地才能能上弦的重弩,可弩矢投射出去所造成的伤害,明显辽东弩弱了一筹。
这两张弩同样放在战场上,命中敌军冲阵之将,南阳弩的敌人甲胄贯穿,重重保护下的人也难成活;但辽造弩却只能钉破铁铠,一旦内里有皮甲在,敌人无非是破些皮肉,定然还有一战之力。
若是普通军卒,无论什么弩兜头射下去肯定都是个死,但这不是手弩、腰弩,这是杀伤力最大的蹶张弩
相互之间一比较,燕北心中自然不满。
姜晋心里比燕北还郁闷,他原本都要调到乌桓去享福了旁的不说,单凭幽州牧、镇北将军、蓟侯是他兄长,在乌桓属国谁不得像伺候大爷一般伺候着结果公孙续那个死鬼在涿郡一闹腾,辽东也去不了,累呼呼的跟着往来押运粮食的队列在路上顶着大太阳风吹日晒了一个多月。
渔阳泉州到涿郡这条路,他跑的比谁都熟,连途中驿置的那些小吏都和他熟悉了
如今可算有空,找人提着两坛别人送的冀州桃县酒,他知道燕北好喝这个,弄来寻摸着自己也快走了,过来跟兄长再喝上几碗酒,谁知道一脑袋扎权眼儿里的兄长居然要让自己陪他试刀试甲。
腰间的精锻佩刀卸下,姜晋软绵绵地提起士卒的制式大环,看着对面双手握住大环刀直立的燕北,扑哧地笑出声来,道:“兄长,你我上次比斗,还是在范阳的邬堡吧”
燕北一听也是忍俊不禁,可不是他们二人有好几年没有这样拿着兵器对搏过了,不由得点头说道:“燕某说起来也有好几年没有战场舞刀,还真让你说准了来来来,今日正是好时节,来试试为兄的本事可有退步”
gu903();当年劫陶谦之后,燕北将战利中最好的佩刀分给姜晋,那时姜晋便说,今后由他们在,燕北怕是没什么动刀的机会。果不其然,这四五年里,燕北动刀的机会越来越少,如今忆起似乎厮杀搏命,都已离他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