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快步走下城头。
燕北看着心头暗笑,麹义看上去铁血无情,可难道他的心里就没有一点怜悯么
不是的,燕北看见了麹义的怜悯,就在这快步下城的脚步里。
燕北扶着城头看着麹义从城门洞中出去,在士卒的簇拥下向跪伏的饥民大声宣读燕北的思虑,要他们选出能做主的魁首长者,旋即城外便是一片骚乱。
即便隔着遥遥百步,燕北也能察觉出城外饥民的喜意,此时此刻只要燕北愿意给他们粮食,无论让他们做什么都是愿意的易地而处,如果燕东被饿得涨肚儿,提刀杀人在燕北眼中是无与伦比的正当。
因为他正是这么做的
不多时,麹义再入城身后跟着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登上城头。
青年脸上有旧伤,登上城头便躬身拜倒,燕北奇道:“你是何人,怎如此年轻便被流民推为魁首”
“回燕将军,在下焦触,粗有武艺,因而为百姓所举。”
焦触拜倒后不敢抬头,只是恭恭敬敬答着燕北的话。他心里激动万分,如果这个率军力挫黑山贼匪的燕将军愿意把粮食分给他们,人们便不会饿死于野如果再这么饿下去,至多三日,便又有成百上千的人们饿死,到时候无论是谁都无法约束住他们了。
即便掌握田地的大户人家有家兵护卫田地,可到那时就算杀人越货抢夺粮食,又能如何
“我可以给你们粮食,但要你们为我打仗,渡河打黑山军你能做得了主吗”燕北这么问着,得到焦触应下后,才说道:“起来说话,不需要为我跪拜。你们有几千人,我养不起。我只能遴选一千五,不,一千八百人成部曲。我会给他们每日的军粮。”
“这,将军,除了这一千八百人,难道您不管其他人吗”焦触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探手想要踏步向前却又被燕北的士卒拦下,只得恭敬地渴求道:“将军,全冀州只有您能救他们了,如果您招募了士卒为您而战,剩下的人就是他们的家眷啊”
麹义怒目斥责,被燕北抬手拦下,向前两步离这个叫焦触的青年近了些,叹气说道:“你们跟了我的粮车一路,知道我又多少粮食,这些粮食只够我的部下吃一旬,如果粮食分给这六千百姓,我的人五日之后便会断粮,一时半会他们不会作乱,可一日两日,他们便打不过黑山军了。”
“燕某的兵不多,却要讨伐整个冀州的黑山贼,你明白燕某的苦衷吗”燕北说着,也没打算让这个饥民魁首了解,只是接着说道:“天无绝人之路,燕某也不会绝人性命。成军之后你们便渡河杀黑山,一个首级,换两人两日口粮只要杀得了人,家人便有得活命。如果战死在对岸,家人可前往辽东开垦荒田。”
“燕某所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言尽于此,尔等好自为之。”
正文第五十七章渡河为战
经历会改变一个人,但不会改变一个人的本身。
但是经历改变了燕北思考的方式。
他的放粮活人,并非是出于仁义,或者说至少没有麹义所说的,将军仁义、主公仁义的那么仁义。人生在世,汉儿我族衣冠,宣的是礼乐教化,便是燕北自贱做匪类,有些怜悯之心也根本不足为奇。
无论他是乱军、叛军还是汉军,无论他是亡命徒、叛贼将还是燕将军,他都首先是个人。
是人,在看到旁人的苦难时心中自然会有物伤其类的伤感,自然也会有挺身而出的怜悯。
只这两年有了许多经历,这个曾经一言轻生死的游侠儿行事作风已经有了许多变化。
他不曾后悔只身北上投张纯,那是他所欲亦是他的道,男儿立命之道。
可若再给他机会,他或许也会迟疑。
或许宁愿背上内心的不忠也要镇守冀州,庇护数十万百姓不受黑山荼毒。
正如同燕北心中的忠义与这世间忠义有一点区别,燕北的仁义,亦与世间大体的仁义有些许区别。
他会救人,若倾尽他所能便可活人,见到的苦难者有一个他便救一个在所不辞。可他能力之外的呢他不能为了这些饥民去抢夺中山大氏的田地来救活别人吧
征募饥民做死士,赴恒水之南百死绝境,利用他们对妻儿老小的情义去卖命,这的确是残忍的。
可燕北没有办法了,他不是神灵,变不出更多的粮食。
这才仅仅是几日里闻风而来的饥民,中山国中饥民何止数千,他养不起
次日,一千八百个衣衫褴褛的饥民在城下应募,姓名编入新设部曲,换取劣质木矛、短戟,甚至有木棍、长杆,作为他们仅有的兵器,并得到属于他们的三日口粮。
城头上太史慈与张颌面面相觑,最终没忍住对燕北问道:“校尉,为何给他们发下三日口粮,粮食到他们手里便会分给那些饥民,他们恐怕也只能吃上一日,这如何能教他们与黑山军作战”
“他们当然会分给饥民,燕某要的便是他们将粮食分给饥民。”燕北看了太史慈一眼,抬臂指着城外黑压压的人群道:“如果不分给他们粮食,这两日他们便会死掉我不给他们粮食是怕习以为常,却不是不愿救他们。就让他们吃吧,吃够了粮食,好前往对岸击敌。”
张颌皱着眉头,听燕北这意思,是打算这两日便要他们渡过恒水
难
果不其然,不过半日,那个被饥民推举叫做焦触的青年便入城寻找燕北,吃过一顿饱饭后他的脸色好了许多,对燕北说道:“燕将军,我们打算今夜渡河,杀些黑山换粮食。”
“嗯,我知道你们要渡河。”燕北看了焦触一眼,这本就在他意料之中,点头便向军帐走去,道:“你随我来。”
焦触应诺,跟着燕北在营中士卒异样的眼光中走入军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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