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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行业的原始积累阶段,都是野蛮生长的,血腥的,肮脏的。
不管东瓯皮具业发展到多大,出多少康奈红蜻蜓之类的国内名牌,甚至随便逮个上游供应商都有资格欠三点五个亿,但国人始终会记得当年白手起家时卖的纸皮鞋。
不管某些品牌电子业发展到多大,也掩饰不了早期扩张时为了成本优势、打开局面,代工厂血腥压榨之下,十几连跳楼的工人。
不管电商产业发展得多么蓬勃,依然有人记得最早期还没形成规模优势、成本控制艰难时,物流配送环节基层的血腥。
当然,手腕高明一些的企业家,会把流着肮脏的血钱环节外包出去。比如苹果可以丝毫不沾生产的肮脏,全部找富士康。
电商巨头可以不自建物流。
而快递公司更可以把基层揽件/派件环节整体打包,承包给分包商。自己只抓容易管控、容易规模化标准化管理降本的航空/铁运/汽运环节。
以2006年的市场现状,淘宝才出现3年。除了顺丰这种90年代就建立起来、立足于“快捷/安全”、主揽商务件的快递公司之外,其他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的草头快递公司,都还在蒙昧野蛮生长的阶段。
为了便宜,为了大量揽淘宝件,这些快递公司只能打价格战,把人力成本密集的揽件派件承包出去,公司只管到物流站点一层。
所以那些体验过早年网购的朋友,应该都有一个印象——那时候除了顺丰的小哥之外,其他的几乎都特么没有统一制服。因为这些人根本和快递公司没有直接雇佣关系。
申通还算好,圆痛更次之。至于肿痛、运达这些,当年只能算是呵呵。
……
张大龙开的龙运物流有限公司,明面上就是钱塘城北两个区的肿痛、运达快递承包商,偶尔圆痛忙不过来的时候,也客串一下。
当然背地里,他还把他的黑车队也遮掩在这家公司的皮子底下,加以掩护。
所有的件离开或到达这几大快递公司的站点之外,就都是张大龙的业务范围。快递公司会按照每件每公斤2块钱包给他,至于他怎么去完成派件和收件的任务,快递公司就不管了。
要想把生意做下来,还确保自己个人有得大赚,张大龙自然有自己的办法,那就是疯狂压低人力成本。
正常的良家子要社保?五险一金?还嫌底薪低?(幸好还没人失心疯到要公积金,《劳动合同法》要08年才颁布,06年正规单位交公积金的也不多)
行,那爷就不用良家子。
找不到活儿的刑满释放人员、被废了手指头没法再操持老本行的退役惯偷。偏远贫困省份出来沿海富庶地区当兵、退伍后没有一技之长又赖着舍不得回老家……这些人都不敢要太高的要求,那就统统录用进来吧。
那年头淘宝个手机,偶尔都有被快递员黑了货,然后人间蒸发的例子,其实就是因为很多快递小哥不正规。便是张大龙自己麾下,也不乏周末给住宅区的野路子公司送货,然后因为没发票产生纠缠,闹到和客户斗殴的。
这也是市场规律,自然法则。任何一个行业刚刚产生,外人看不分明其前途时,第一批进来赚泥淖里的钱的,往往都不是良家子。而良家子总要慢人一拍,等看清楚前途之后,才会进来。(澄清一下,所以我不是黑小哥们,现在的大多数是好的了,但是上点年纪的,十几年前用开始淘宝,或者在公司里要经快递发文件的,应该都能理解我说的当年的业态。就跟80年代初刚允许有个体户,其实真的都是没档案没编制没学历啥都没,什么正规单位都进不了的,才去“铤而走险”当个体户。后来大家看着成熟了,才是有学问有技能的人也下海。)
正如1700年移民北美的,大多是英夷贱种流放犯;1848年再移民美国的,就多半是有荣誉感的德意志良民了。
钱塘是淘宝模式的老巢,开网店的人最多。张大龙占据着城北两个区的几大快递公司分包站,这两年也是搭着淘宝模式的顺风车,家业更显丰厚。
细算下来,城北每个淘宝店每卖出一件货,他张大龙都可以躺着抽成到几毛钱,攒起来也不是个小数了。
渐渐地,他甚至有一种错觉,认为自己不再是个道上混的了,而是成功洗白的正经企业家。
他不读书,但案头也开始放起一部《唐延传》,崇拜起那个混道出身、拿过砍刀看过地盘,最后却成功去黄易丁三石那儿当了门户总编的楷模。
可惜张大龙不是穿越者。不然要是让他知道再过五年,这个唐延能离开黄易、单干创办“陌陌”,完成“一个早年给足浴街看场拉条子的大哥,成功华丽转身为全天下炮男炮女拉条子”,那张大龙肯定会把唐延崇拜到骨髓里去的吧。
这天夜里,在张大龙眼中,不过又是一个寻常的灯红酒绿夜晚。
就着不伦不类的象拔虾滑潮汕牛肉火锅,跟马仔们吹逼小酌了几瓶冰啤。
去自己的场子里,点了两个新来的小妹妹马杀鸡大保健了一番,正迷迷糊糊舒坦着呢,突然手机很扫兴地响了。
张大龙一阵厌烦,不过这个铃声是给要客设置的,都是需要招呼的头脸人物,张大龙也就没有造次,很快接了起来。
“陈所,稀客呐,都多久没给我打电话了。不是哪个小弟又给你添麻烦了吧。”张大龙说话之前,看号码已经知道是北站派出所的陈副所长给他打电话。
若是三四年前,他的黑车队生意还没磨合正轨,他还是要怵几分的,少不得逢年过节意思一下。
可是如今,他已经有了正规的物流公司,成了几大快递的分包商,明面上洗白了不少,生意做大之后也开始结交分局的领导,跟陈所长打电话就没那么小心了。
陈所长也不计较这些屁事,直截了当放话:“张大龙,你小弟今天在北站惹了事儿了,最好管管,别闹得不可收拾。他口花花冒犯了个女大学生,还把人打伤了,那女大学生背后有个人面挺广的黑律师撑腰,拿捏我们所里,我也罩不住的。”
张大龙还有几分脑子,虚心地问:“黑律师?什么叫黑律师?没证的么?”
“没证的,不过本事不小,没证应该只是因为他还没毕业——看着可年轻了。”
“原来是个嘴上没毛的小白脸……谢谢陈所提醒,中秋节都忘了去拜会,明天给你补上礼。”张大龙皮笑肉不笑地说,也不会真的承陈所的情。
他是社会上混出来的,听了这个电话的时候,就第一时间预料到,陈所肯定是把他出卖了,把他的信息告诉了仇家。
对方现在来通风报信,无非是图个两头不得罪。
这些基层的油条子,滚刀肉的程度一点不比混社会的差。
他喝了口解酒的养生茶,一挥手让保健的小妹妹退下,然后门口立刻有个细佬很有眼色地进来:“大佬有咩吩咐?”
“去问问,今天谁特么在北站惹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