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时恨恨的又看了两眼儿子和孙子这两个不成器的,看了这么多年书,居然还不如一个才学字没多久的小娘子。
——程童生已然忽略了,其实他自己恐怕也不如这个才学没多久的小娘子。
程三丁借此机会赶忙对程童生说道:“我带着鹿娘子去看院子。”
程童生哪能不知道儿子在想什么,没好气的挥挥手让他们过去了,程三丁带着两个人一路往后边奔去,鹿琼“啊”了一声问道:“不在庆平坊吗?”
程三丁有些意外,书生居然没说在哪吗?他忙道:“是离商市那边更近的。”
谢子介轻笑一声,纠正道:“是在女坊那边。”
大周有不少女坊,这还得从本朝初立时说起,一开始是边关,有个娘子营,那是守城大战里男人死光了的一群寡妇,这群人悍勇,等到天下大定后,如何安置却也成了问题,这些人有有儿有孙的也有尚未婚配的,普遍都三四十岁了,个个虎背熊腰面容凶恶,手里钱是有的,甚至还有几个百夫长,但所过之处,百姓避之不及。
几个将军联手上书,请为她们寻一处安身之处,免得这群人明明立了战功,保家卫国,反而被避之如蛇蝎。
当朝的几位相公商议了两晚上,最终蓟北路那边有了第一座女坊,再后来大周的商业发达,女子出门做工的数不胜数,除此以外,婚书也宽松,女户也立得容易,娘子们选择和离的也很多,于是近百年下来,几个大的府城里,居然都有了这些女户聚集的女坊。
这里也是鹿琼想要去的地方。
鹿琼愣住,这院子是买给谁的,不言而喻,她很想对谢子介道,谢子介是已经给了她很多帮助,再这样下去她是消受不住的,可谢子介并不和她正面对峙,反而只是催促着程三丁往前去。
鹿琼最后还是说道:“谢郎,不用如此。”
她本意是自己买,可这话到了程三丁那里,却让程三丁急了眼了,院子不卖,他哪来的钱给老爹付钱看病,因此他眼轱辘一转,决定打断这段话。
他憨笑着开口问道:“鹿娘子啊,你也看得出来,我们一家从我那老爹开始,就不是读书的材料,只是书是不能不读的,鹿娘子你读书那么快,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读书简单点儿,我们也不求能读的多好,只要别那么痛苦就行了。”
程三丁心想,不管这鹿娘子说什么,总是能先答应着,把这两个人送去看院子。
鹿琼却心中一动,忽然有了个想法,只是这时候。想法倒是不重要,要先和谢子介商量好院子的事。
“谢秀才,”她又一次强调到,“我得自己买院子。”
第31章便宜
她这话一出口,第一个暗暗叫苦的就是程三丁了。
程三丁眼前一黑,合着自己白说了那么多话!但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办法,只好等谢子介和鹿琼两个人商量完。
谢子介看着鹿琼,他似乎想说什么,可还没开口,鹿琼就打断了他:“谢秀才,女坊的院子,得我自己来买。”
他们没有提为什么女坊的院子得鹿琼来买,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不言而喻的,两个人其实都很清楚,鹿琼很认真,甚至没顾得上程三丁,也没顾得上自己居然又叫了“谢秀才”。
此时程三丁也回过味来,心里觉得稀奇,夫妻两个,谁买难道还有区别?只是他从商多年,听了很多大家士族的隐私事,此时脑子里想了很多,但面上只做听不懂,也不去看谢子介和鹿琼。
鹿琼的眼神很认真,他们平日里住在同一屋檐下,很多时候谢子介送她东西,她是避不开的,只好用自己的方式还回去,但一整座府城的院子,她得多有钱,才能还得起呢?
谢子介垂眼,鹿琼的意思他是知道的,可对于不久就会消失于人世的“谢子介”,纵有千金也是无用的,但他也不能这样告诉鹿琼。
一开始不能这样说,是因为报仇,后来则是因为,这样说鹿琼是无法理解也绝对不赞同的,挣扎求一个活下去的机会的人是不会走这条路的,于是他想了想,和鹿琼商量道:“女坊出手的院子是不多的,若合适,我先买下,你年后能还我就好。”
等他必须离开的时候,只管把这些留给了鹿琼和陆妈妈就行。
程三丁在一旁,心情是跌宕起伏,恨不得当即就飞去自己的院子,赶紧把这桩生意给定下来。
幸好骡子力气是足的,车子没过一会儿,就到了女坊这边。
鹿琼虽然久仰女坊大名,但是并不知道这会是个什么样的格局,此时看着和寻常的民坊也没什么区别,要真说的话,就是这里来来往往的娘子是更多的。
这房子是程三丁他娘的陪嫁,因为时间久,砖木已经略有些腐朽,但地理位置挺好,除此以外,院子也不小,又隐于女坊深处,是个很清静的地方。
而且,能用青砖在府城盖一座房子,本身也是一种本事了,若这是黄泥拌着草砌成的房子,恐怕只会坏得更厉害。
谢子介看了两圈,内心还是满意的,院子布置的还算合理,剩下的都好说。
除此以外,周围两家院子,从冒的烟和门前堆的东西,谢子介能大概判断出来,两家都是做小本生意的,这很好,都是本分踏实的苦命人。
谢子介行商多年,去过不少女坊,知道这种格局下,这处的房子算得上是好了,因此他便对鹿琼道:“琼娘不妨也再去看看这院子,看看可有什么不满意的,毕竟……”
他话没有说全,鹿琼已经懂了,谢子介意思很明确,毕竟这是以后你要住的地方,自然也要好好看看。
谢子介说的有道理,她没多想,就去看院子。
鹿琼走后,谢子介则直接对程三丁道:“既然如此,咱们来商量下价钱吧。”
价钱程三丁是早就定好的,院子要租,一年是七两银子,要买,则要百两。
实话实说,程三丁这价格,在府城这地段卖的实在不算贵。
谢子介不缺钱,更何况对如今的他来说,钱实在是没太大用的,但是若这样一口答应下来,太过豪爽,怕程三丁起其他心思,因此打算再磨一磨,显得不那么轻松。
程三丁则苦着脸向他诉苦,说起家中的惨状,老父久病在床,没有银子哪来的看病,吊命的药方,每一个都挺贵的,百两银子听着多,但家中有病人的都知道,耗费起来其实也不过月余功夫,谢子介沉吟了一会儿问道:“我知道城西的徐郎中水平是很好的,你们不妨去请他,给老爷子好好诊治。”
程三丁苦笑道:“如今这形势,哪还能请得起新郎中呢?”
谢子介恍然,他这些日子从来没少关注过府城的动向,也不需要程三丁继续解释下去,他又问了程三丁请的那两个郎中,以及郎中们给程童生开的几味药,心中略有了把握。
他心里有了底,便道:“等会儿看了院子,我便陪你去你家一趟。”
程童生和鹿琼是旧识,他帮个忙不算什么,更何况,鹿琼要在府城立住脚,也得有两个熟人,程三丁这个人,至少对他爹是很孝心的,有了这层关系,等他走后,鹿琼日子也能有个帮手。
程三丁先是狂喜,然后小心翼翼问他有几分把握,谢子介便道:“七分吧。”
这是往少了说的,真要说,其实是九分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