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再睡一会儿”哈比布拉用英语说道,“早餐可能还要等一会儿。”
“有什么是我能帮上的吗?”卫燃微笑着问道。“挤羊奶怎么样?”哈比布拉开玩笑一般问道。
“这份工作就算了”
卫燃赶紧摆摆手,这工作他是真的没干过,让大家喝不上热羊奶事小,他可不想弄伤仅有的两只母山羊,那显然是马赫布卜为待产的女儿准备的“营养品”。
哈比布拉同样只是在开玩笑,“既然这样,帮我们把篝火点起来吧。”
“这个我擅长”卫燃愉快的接过这份工作。
等他点燃干硬的粪便,又压上些煤块的时候,木尔塔扎和那个名叫索拉娅的小姑娘已经挤好了两罐羊奶,哈比布拉则在把所有的工具和原材料都准备好之后,放心的将熬煮奶茶的工作交给了卫燃,随后他们一家人便开始了晨礼。
在卫燃眼里,在此时这个完全称得上世俗化的阿芙汉,像他们这一家一样如此虔诚的信徒,几乎就和后世同一片土地同一个国家里,没有信仰的人一样的稀奇。
等这一家人完成晨礼,山洞外的天才刚刚亮,朝阳也才仅仅映红了天边而已。
给每人倒了一杯亲手熬煮的奶茶,卫燃趁着马赫布卜给大家分昨晚没吃完,刚刚重新加热过的肉和馕饼的时候问道,“马赫布卜,在出发之前,我能给你们一家拍一张合影吗?”
“当然可以,这是我们的荣幸。”马赫布卜说道,“等洗出来的时候,如果能寄给我一张就更好了。”
“当然没问题”
卫燃痛快的答道,“如果您愿意留给我一些时间,我甚至可以在出发之前洗出来一张底片。”
“你需要多少时间?”马赫布卜追问道。
“最多一个小时”
“这些时间还是有的”
马赫布卜松了口气,一边将一块肉放进他面前的托盘里一边感激的说道,“维克多,那就麻烦你了。”
“这没什么的”卫燃连忙摆了摆手。
接下来的时间里,马赫布卜一家用母语聊着接下来拍合影的事情,以及诸如他们有多久没有拍下合影,上次拍合影的时候谁还在,现在已经不在了之类的伤感话题。
卫燃并不准备让他们知道自己能听懂他们所说的一切这件事,某种程度上,他听不懂,所以他们才会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
也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一个一直被自己下意识忽略或者想当然的问题。
这些阿芙汉人也是人,他们同样有家庭,同样有朋友,同样会因为家人、朋友甚至同胞的不幸而伤心、唏嘘以及落泪。
或者不如说,阿芙汉也好,阿芙汉人也好,当这个词被提及的时候,或许不该下意识的去关联到孔布分子。
设身处地的想想,如果自己的国家被侵略,被屡次侵略,如果自己有机会去做些什么,又或者说,自己只能做些什么。
那么自己恐怕最先丢弃的就是做人的底线和杀人方式的上限,这并非是否高尚的问题,也并非“觉悟”的问题,只是单纯的“我还能做些什么?”罢了。
心不在焉的喝完了属于自己的奶茶,吃完了属于自己的半张馕饼和两块羊肉,卫燃悄无声息的收起了被重新加热的英军水壶,随后从行李箱里取出了那台美能达相机。
“我们去哪拍?”卫燃重新将相机挂在脖子上问道。
“就在山洞外面吧”马赫布卜做出了决定。
对此,卫燃自然没有什么意见,端着相机第一个走出了山洞,往前走了几步之后转过身,将镜头对准了站的略显分散的几个人。
“你们离得太远了”卫燃抬头用手比划着说道,“靠拢一点儿吧,这样拍出来不像一家人。”
“不,这才是我们一家人。”
马赫布卜用虚搂在身侧的手晃了晃说道,“请让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妻子的位置”。
说着,他又用另一只手指着身体右后侧说道,“那是我的大儿子和他妻子的位置,你看,木尔塔扎就站在他们夫妻位置的前面。
我的身后是我的第二个儿子和他妻子的位置,他们前面本来也有个漂亮的姑娘的。但是他们一家也都已经死了。
哈比布拉身旁的空位是留他的女朋友的,他已经带着她见过我们一家人了,她也没能活下来。
最左边是我唯一的女儿阿雅娜和她的丈夫木罕末得,木罕末得是我所有的学生里成绩最差的。
但他追到了我唯一的女儿,而且他战斗非常英勇,这些年一直在带领游击队和苏联人战斗,直到昨天晚上。
在他们前面,本来应该还有一个英俊的小家伙的,可惜,他也死了,他在帮忙打水的时候踩中了苏联人的地雷,索拉娅和他是同学,所以就让她站在他的位置吧。”
“我前面本来还有一支猎犬的,非常漂亮的猎犬。”
哈比布拉指了指自己的正前方说道,“他叫阿里,也没能活下来,死于苏联人的化学武器。”
“我们几年前拍最后一张合影的时候就是这样站的”
马赫布卜说道,“所以维克多,就让我们这样站着再拍一张合影吧吧。”
“你们一家人很幸福”
卫燃真诚的说道,“至少曾经很幸福。”
“现在我们也很幸福”
马赫布卜苍老的脸上洋溢着止不住的笑意,“我感觉他们现在就在我周围。”
“先生们,女士们,当然,还有那只漂亮的猎犬,请都看向我!”
卫燃用俄语和英语重复着,在所有人都忍不住笑出来,露出最幸福的笑容的时候,在第一缕朝阳洒在这一家人脸上的时候,按下了仿佛镶嵌了钢针的快门。
重复多拍了一张,卫燃说道,“我这卷胶卷还能拍几张,不如让我给你们各自拍一张单人照吧,不会浪费很多时间的。”
“那就多拍几张吧”马赫布卜随和的笑了笑。
等卫燃将这句话用英语重复了一遍,最开心的却莫过于木尔塔扎和那个名叫索拉娅的姑娘了。
他们终究还是孩子,终究还有很多能让他们开心的事情。
在卫燃一次次的按下快门里,这一家人各自拿着武器留下了双份的单人照。
马赫布卜的单人照,是拿着一支波波沙冲锋枪拍下的。
哈比布拉则扛着一支毒刺防空导弹。
木尔塔扎手里拿着的,是他昨天一直背着的李恩菲尔德步枪。
索亚拉虽然没有武器,但脖子上却挂着一台苏联望远镜。
而挺着大肚子的阿雅娜,则坚持拎着那支svd狙击步枪。
也正是趁着拍照的功夫,卫燃也从哈比布拉那里得知,木尔塔扎拿着的那支李恩菲尔德步枪是他的父亲留下的。
而他的妹妹阿雅娜,竟然是一名优秀的狙击手,索拉娅更是她观察手,这两人这些年已经狙杀了超过20名苏联军人。
最后额外给这对狙击搭档拍了一张合影用完了最后一张底片,卫燃仔细的完成回卷之后取出了底片,随后直接将相机交给了哈比布拉,他自己则拿着胶卷跑回山洞,再次以行李箱为掩护取出了屁股包,这就开始了冲洗准备。
除了调整水温略微费了些心思,这冲洗过程倒是并没有出现任何的意外。
等他将冲洗好的胶卷取出来并且沥干了水份的时候,这一家人也围了上来,借着外面打进来的朝阳,一张张的看着这卷底片拍下的每一张照片,讨论着谁的照片拍的好,谁的表情或者姿势没有摆好。
直到所有人把底片全都看完,卫燃这才从屁股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和一把小剪刀,把那些双份的底片全都剪下来一张,晾干之后装进了信封里。
“这些交给谁来保存?”卫燃用俄语问道。
“让阿雅娜拿着吧”马赫布卜说着,双手接过纸袋子,随后将其递给了他的女儿。
“这台相机也留给她吧”
卫燃说着,已经从行李箱里取出了配套的相机包、胶卷、支架、闪光灯、快门线等等东西。
“你这是”
“我还有一台备用相机”
卫燃一边扣上行李箱一边说道,“这只是我的工作,但我猜你们更需要一台相机,这样不管你们,还是其他家庭,至少多了拍摄一次合影的机会。”
“谢谢”
阿雅娜用英语冒出了一句感谢。
“期待你给你的孩子多拍一些照片”卫燃放慢语速用英语说道,“孩子的童年该被足够多的照片记录下来,哪怕是战火里的童年。”
见妹妹求助般的看向自己,哈比布拉连忙将卫燃的这句祝福翻译成了母语。
不等阿雅娜抱着相机再次道谢,卫燃也看向了马赫布卜,“我们也该出发了。”
“谢谢你的相机”
马赫布卜回过神来,“我们这就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