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属下早看那贾琏并非善辈,王爷还该多防着他一些。”
“王爷——不如,叫贾琏前来商议大事?左右,那贾琏既然杀了洪和隆,不如就叫他补上洪和隆的缺,况且那神机营,王爷也用得上。”
……
“本王知道了。”水宏升叱道,闻着衣裳上那清淡的香气,忽然想那妄想霸占厨房的婆子,最后大抵又要被灰溜溜撵出来了。
“王爷正该叫贾琏出力,如此也可分辨他是否真心。”
水宏升叹息道:“本王说知道了。”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回头,见贾琏已经融入夜色中,越走越远,就带着众部下向那乡绅府上去,入了府,进了特特为她准备的厢房,望见明家众人并要紧属下都在,皇城地图就摆在宽大的桌上。
水宏升先大刀阔斧地坐在椅子上。
明国舅开口说:“王爷,不能再犹豫了,‘东安郡王’这封号十分不吉利,主上将这名号给了王爷,是已经存下了铲除王爷的心。况且,明后几年,五、六两位皇子娶妻生子,王爷膝下无子,定会遭人非议。况且太妃好端端的,忽然就没了,入棺时又放进去许多香料,且太上皇又欲盖弥彰地在太妃故去后降下隆恩,可见太妃之死,蹊跷下,未必不是冲着明家冲着王爷来的。王爷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正是。太上皇多少年不曾对苏州那女子过问过一句,岂会平白无故地为那女子就杀了太妃?说来说去,都是为了打压咱们明家人呢。”国丈也唏嘘地说道。
“知道了,都听国丈、国舅的吧。”水宏升懒懒地说道。
明国舅忙说道:“洪和隆在时,虽没有透露许多,但也交代了太上皇一些事,待事成后,以此事要挟太上皇,且恳请太上皇出面辅佐王爷,太上皇定会点头应允;内务府中也进了许多咱们的人,且因太妃一事,许世宁忙焦头烂额,定无防范;缮国府、治国府、修国府三家遭难,其他几家人心惶惶,也愿意随王爷起事;况且冯唐、南安老王爷等又领重兵去了南边,京城守兵不多。这正合了天时地利人和这句话。”
“知道了,依计划行事吧。”水宏升嘴角噙着冷笑,心道待事成之后,她少不得要跟守门的婆子一样,要讨好太上皇、安抚群臣、历数皇帝罪名。
“……王爷,不如,将贾琏拉进来?他那神机营,也可派上用场。”国舅劝谏道。
水宏升沉吟道:“过两日再说吧,他还未必靠得住。都散了吧,待太妃入土那一日,便是起事之时。”
“是。”国丈、国舅等恭敬地退了出去。
水宏升独坐在房中,忽然问:“贾琏在什么地方?”
“回王爷,贾琏还在田边转悠呢。”
水宏升冷笑一声,暗道她当真是猪油蒙了心了,怎会以为贾琏比北静王好呢?他虽机灵,但只要将他拉进浑水中,他便不得不小意奉承着她了。
月色正浓,接近二更天时,田间水雾弥漫,贾琏这才觉得有些凉了,正待要回去歇着,远远地望见两大一小三个影子过来,就站住脚,待那影子近了,却见是刘姥姥带着女婿狗儿、外孙板儿过来了。
“板儿,快给二爷磕头。”刘姥姥推了外孙一把。
板儿微微趔趄后,大抵是刘姥姥在家时许下了他明日买些什么,立时殷勤地磕了两个响头。
狗儿也堆笑上前磕头。
“都免了吧。”贾琏说道。
刘姥姥见贾琏只穿着里头的小夹袄,就笑说道:“琏二爷不冷吗?冻着了,可了不得了。”
“我算是习武之人,并不冷。”贾琏对着刘姥姥那堆笑面孔,一时也没旁的话要说,正待要走,忽然想起书中仿佛狗儿为周瑞买地的事出过力,于是虽如今周瑞发配了,也谨慎地问一句:“不知你们可曾为二太太那的人买过地?”
刘姥姥忙说道:“府上二太太处的周瑞当年买地,狗儿替他出了力气,谁知买下了地,周瑞就没了影子。狗儿去城里问了两回,周瑞不肯要地,周瑞的女婿冷子兴恰据说在金陵发了财,就将地买下。谁知买下没多久,就听说冷子兴跟一位也姓贾的官老爷一起下狱了;后头冷子兴也坐了大牢。人都说是那地不吉利,好端端的地,现如今白荒着,有钱的不乐意买,没钱的买不起,琏二爷要买吗?叫狗儿去说,几十亩肥田,一点碎银子就拿下了。”说着,就去拉女婿衣袖。
狗儿又巴不得替贾琏跑腿赚几个钱,又怕贾琏也嫌晦气不肯买,于是唧唧歪歪地对刘姥姥说:“琏二爷怕不缺这点地。”
“那就有劳王家兄弟去跑一趟了,买来了地,也不寻旁人了,就请王家兄弟做主,雇了人在地里种些枸杞。春夏秋三季里,送些枸杞芽来府里。”贾琏随口说着,左右也没旁的想种的,因水宏升先前提过枸杞,就先提了枸杞。
刘姥姥笑道:“种枸杞,莫非是府上奶奶、姑娘身上不准?”
狗儿尴尬地咳嗽一声。
“什么是身上?”板儿张口问。
狗儿抬手给了儿子一巴掌,骂道:“小兔崽子,大人说话,有你问的?”又对贾琏堆笑说,“二爷莫怪。”
“不怪,不怪。”贾琏看板儿憋着嘴要哭,就将自己身上带着的玉葫芦丢给他玩,暗道水宏升不要种花朵,也不种瓜菜,偏要种三两株枸杞,莫非水宏升阴虚内热、经血不调?因琢磨着若是如此,薛宝钗那冷香丸,水宏升也用得。想着,对刘姥姥、狗儿说:“天晚了,回去吧,明儿个打发人随着你一起办事,要多少银子只管来取。”
“哎,二爷慢走。”狗儿欢喜地说。
贾琏点了头,一径地向前去,走在半路,望见赵天梁迎了过来,就对赵天梁说:“立时向薛家去,跟薛大奶奶讨些薛大姑娘的冷香丸来,跟她说,是呈给要紧人物的。”
“是。”赵天梁答应着就要走。
“等一等。”贾琏又唤了一声,思忖着,又说:“女儿家调理经血的药丸,也向薛大奶奶讨一些,多多益善。”
赵天梁心里纳闷着,忙慌答应了,也不回去歇着,立时骑着马向城里赶,到城门时恰城门开启,于是就进了城,直冲着薛家去,到了薛家门上,随着小厮进来,去前厅上等一等,过了一盏茶功夫,就见才起床的王熙凤匆匆过来。
赵天梁难得见王熙凤素面朝天,就多看了她两眼。
“也不怕我挖了你的狗眼,什么事这么早就来说?”王熙凤问,不等赵天梁说,又道:“若不是我们家二老爷没了,二太太又病在床上,家里生意又离不开我,我也要随着去孝慈县呢。”
赵天梁忙说道:“奶奶,知道你也是有诰命的人,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二爷说,请奶奶将大姑娘的冷香丸挖出一些,再将那些给女儿家调理经血的药丸多多益善地用瓷瓶装起来。二爷有急用。”
王熙凤翘着腿坐在太师椅上,笑道:“我知道你们家老太太、太太、奶奶都不去的,这急用是给谁用?难不成才出城一日,你们二爷就勾搭上了谁家的奶奶不成?”
“大奶奶,你瞧我这眼睛,若不是急用,我会连夜赶来?”赵天梁指着自己的眼睛说。
王熙凤见他满脸疲惫,虽不知那女儿用的药贾琏做什么急用,但唯恐耽误了他的事,忙令人去花园花树下挖出冷香丸的罐子来,用那素白如玉的瓷瓶装了三十颗,又将从茜香国带回来的女儿家用的丸药装了满满两匣子,仔细地用雪绸包裹着,就令赵天梁带去。
赵天梁拿了药,立时马不停蹄地向城外去,直到傍晚时分,才赶上停下过夜的送葬队伍,急忙将药给贾琏送去。
贾琏坚持了一回药,又将个陶罐拿出来,就令赵天栋给水宏升送去。
此时,水宏升正在乡绅厢房内洗漱,听说贾琏送了东西来,心里想着左不过是些帕子玉佩之类,就令人先放在桌上,待绞干头发之后,才向明间里走来,先看那粗糙的窄口大肚陶罐,不知贾琏送这来是什么意思,待向内一望,看见里面用芦苇茅草编了个草房,又用苔藓布置了三方田地,田地边,几丛枸杞挂着玛瑙样细微的果子抽条,两只泥巴捏的黄狗撒开蹄子追逐一只扑棱翅膀的野鸡。
水宏升眸子一热,对着房中悬在一角的明瓦灯照了一照,见那灯上依稀映衬出一个不男不女姿色平平之人,两只手扣在罐子上;又看还有个包裹,就将那包裹打开,见里头有个字条上写着“此药用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秋天开的白芙蓉蕊十二两,冬天开的白梅花蕊十二两,再加十二钱蜂蜜,十二钱白糖制造。服用时,用十二分黄柏煎汤送下。”拿开字条,见个白瓷瓶上写着冷香丸三个字,就打开塞子去闻,只闻见一股冷冽的奇香扑鼻而来。
“无端端送人家什么药?”水宏升心里纳闷,见还有匣子,就将匣子也打开,见两个匣子装了十六瓶药,瓶子上写着一见就知是治女人病的药。
水宏升恍然大悟,抱着陶罐趴在上头瞧了又瞧,一时间又哭又笑,暗道他虽脾气不好,但论起细心来,更胜旁人百倍,身为女子,她担心的并非江山社稷,不过就是容貌、子嗣两件事罢了。
“王爷,国丈、国舅来了。”门外小太监说。
水宏升笑容一僵,心道国丈、国舅来,定也要贾琏过来议事了。不知为何,昨晚上听贾琏说起那守门婆子的事,她就隐约觉得他们这般起事难以成事。忽然向外走了几步,自己撩开帘子,对外头伺候的小太监说:“叫琏二爷立时回了昨晚上住的庄子,令他一个月后再回京城。”
“是。”小太监心里奇怪东安郡王为何这样吩咐,也只管去照办了。
贾琏听水宏升那般说,就猜着今晚上国丈国舅家要来哄他进浑水里了,于是当机立断地趁着众人都在整顿时,立时带了自己人走。
望见理国公并史家人随着国舅去了,就想剩下的公侯怕也没个好下场,于是就向昨日去的庄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