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一毛不拔(2 / 2)

“二爷果然心疼奶奶,二奶奶才回来就送了东西来。闻着香香甜甜,哟,里头是有花瓣呢。”方才出来的妇人秦氏强颜欢笑地捧着匣子给许青珩看。

许青珩坐在堂上右手楠木大椅子上,淡淡地瞥了一眼,冷笑道:“咱们的人连嫁妆都抬出来了,人家自然要服软了。”

秦氏是稀里糊涂地在李嬷嬷的掌控下做了出头鸟,也不敢埋怨李嬷嬷只管将头越发埋低。

“姑娘……”李嬷嬷虽被许青珩客气地请着坐下,此时也不敢再坐了,既然听温岚说过了许青珩跟贾琏的话,便也不装傻,忙道,“这会子是我心急了,只是原琢磨着二爷待二奶奶当是该全心全意才是。”

“谁该对谁剖心挖肺?我敬你是嬷嬷,见识比我多,是以自来就听你的。但这贾家的事,远比你想的艰难。”许青珩揉了揉眼角,只贾琏与贾政、贾珠、贾元春并贾元春的夫婿陈也俊之间的关系,就闹得她头疼欲裂。贾琏对贾元春毫不留情,唯恐被她占了便宜,但贾琏对贾元春的夫婿陈也俊却像是予取予求的模样。若她不能将这里头的千头万绪理清楚,势必会被人钻了空子。可她初来乍到,贾琏似乎有些忌讳,又不能事事都说给她听,那么这些便只能靠她自己去领悟了。

见李嬷嬷也十分可怜,许青珩待要放软了腔调,旋即脸色便又越发冷了两分,“以后把心思都放在外头吧,莫在自己房中生事。一个个都道自己有玲珑心思,自己做下的事旁人一概不知呢,却不知道,旁人早将你们的心思揣摩得清清楚楚,就等着你们丢人现眼呢。二爷是什么人?他昔日聚集的钱财都是他理所应得的,如今难道你来问他几箱子嫁妆放哪,他就说放在他手中最妥帖?”

昔日没说过这等不留情的话,许青珩话出了口,就将自己气得面红耳赤。

李嬷嬷原盘算着将事全推到糊涂鬼秦氏头上然后推得一干二净,随后依旧做她那德高望重的老嬷嬷,不料被贾琏看穿了,且许青珩又是一心向着贾琏的,也羞愧难当,因素来自尊,只管恳切地低头认错,不似秦氏那般哭哭啼啼哽哽咽咽,好半日才说:“老奴委实如奶奶所说,想替奶奶试探试探二爷的心思。”瞥了秦氏一眼,见那原本就被许老太太安置来做出头鸟的秦氏不敢有怨怼,便又接着开口,“若是早几年,老奴绝不会自作主张,奈何年岁大了,眼瞅着二奶奶是老奴带的最后一位姑娘了,老奴断然不能眼瞅着二奶奶有苦往肚子里咽也不肯对我们这些带大二奶奶的诉一句苦,若是二奶奶走上了大奶奶的老路……”

“……进门不到两日,嬷嬷已经断定我在吃苦了?”许青珩怔了一怔,眼前委实算不得吃苦,不过是早先期望甚大,只当进了门就能得个对她剖心挖肺的夫君,是以才会觉得被冷落,“说到底,嬷嬷是看二爷不起罢了,只当他吝啬钱财才不肯家事交托给我。若说二爷当真将身家托付与我,我孤身一人,怎样打理?还不是要用到你们诸位。你们诸位呢?虽个个说是清贵人家出来的,但修仙的道观里还有勾心斗角的呢,谁握了大权,又能当真两袖清风,谁不想拉帮结派,提携自家人,不想弄几个钱财榜身?不明就里不看清形势就想一头扎进去,这么着,贾家已经被收拾过的两个媳妇都盯着我看准备抓我的把柄呢,难道你们弄出把柄来,就叫二爷像收拾老太太、二太太那样也将我当家贼收拾了?”

“……如此说来,这个家,二奶奶不当才是最好。那二爷不叫二奶奶立时当家,是爱惜二奶奶了。”秦氏先是恍然大悟,继而一副为许青珩高兴模样。

李嬷嬷立时瞪了秦氏一眼。

“咱们家出了事,自然唯恐姑娘嫁了人后受了委屈想不开寻了短见,人家家也出过事,最怕的嫁进来的外姓人鸠占鹊巢祸害他们贾家。叫下头人并一干小厮们听着,没事呆在院子里,哪个敢越俎代庖抢了二爷丫头、小厮们的差事,便立时打出去。若有鸿鹄之志无处施展的,只管来说,我放了他去挣前程,若不敢来回,又憋不住一肚子心思一身能耐的,自己个抄写经书清心寡欲去。”许青珩也不瞧秦氏,见秦氏依旧捧着匣子,便点了头令秦氏放下匣子,出去与其他人等一起罚站。

待屋子里只有李嬷嬷了,李嬷嬷上前两步,小心翼翼地替许青珩理了理发髻,才低声道:“二奶奶才来,不该寒了自己人的心给旁人看……”

“嬷嬷不明白吗?除了二爷,整个贾家里,包括那些陪房包括你,谁都不是我的自己人。”许青珩叹了一口气,虽见识了贾琏的算计冷漠,但她认定贾琏是极好的,甚至未成亲前他说的那些话也不全然是甜言蜜语,若他愿意,他必定能做到;可若没有十足的把握,贾琏未免腹背受敌,又是万万不肯全然信赖她的。

李嬷嬷倒抽了一口气,瞬也不瞬地注视着许青珩,“奶奶不怕到最后二爷也不将奶奶当自己人?”

“怕就有回头路了?那个人受惊的猫儿一样,他那些兄弟们碰了他的东西,他不怕,兄弟么,热闹过了各寻自家门,不亏不欠。他就怕女人用了他的茶盏,拿了他的小玩意,便将自己当做他不分内外的心肝,将他的所有据为己有。”许青珩回想方才贾琏在警幻斋中极力克制下的从容模样,不觉嗤笑一声,“明媒正娶的尚且计较再三,更何况外头的呢?”说罢,便自顾自地笑了。

李嬷嬷随着笑了一声,见许青珩越说越释怀,便也跟着笑了一笑,“老奴原就想二爷不是贪恋美色的,是以才拿着钱财试探他。”

许青珩前头话虽说得绝情,却绝没有与李嬷嬷撕破脸的意思,不过是提醒李嬷嬷绝对不可插手她与贾琏夫妻之间的事,于是这会子缓过气来,就拉着李嬷嬷的手仰头娇嗔道:“嬷嬷,咱们就晾着他,若到最后,他也不将我当自己人,那他便注定要自己一个人孤独终老了,如此,拿我一辈子换他一辈子,我也算是拉到一个垫背的,不亏不欠。若侥幸……那便是嬷嬷教导有方,才能叫我得了个如意郎君。”

眼瞅着许青珩三言两句便释了怀,李嬷嬷便笑道:“奶奶嫁了人怎地比早先开朗了呢。”

“如今见了真人,知道他什么德行,有了计较,自然心里踏实了。”许青珩笃定道。

李嬷嬷不惯处置这般男女情事,只是许青珩想开了总比一直钻牛角尖强得多,便也随着她高兴,说一些诸如贾琏行止端正不好女色等话哄她高兴,过了一盏茶功夫才开口为外头的丫头媳妇求情。

“再等等,这么大动静,老太太那边迟早打发人过来求情。”许青珩随手拿了那玻璃盅看,只觉这玻璃盅不如贾琏那盖碗花样好看,瞅了两眼便放下了。

“奶奶的意思是……”李嬷嬷先前以为许青珩是不满她拿嫁妆打了贾琏的脸,是以才拿着下人出气,这会子见许青珩非要贾母打发人来求情不可,便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许青珩冷笑道:“谁不知道从东边花园到荣禧堂,甚至整个荣国府后廊一宗的钱财几乎都聚在二爷这了。嬷嬷琢磨着可会有人欺负我初来乍到,要从我这借些嫁妆做当头?若是有人挤兑一句‘二奶奶您深得二爷的心,想必二爷的体己早交到二奶奶手上了,二奶奶便大慈大悲借给我们一二十两银子度日,二爷也没二话’,若果然有人这样说,我倒是答应借呢,还是似方才嬷嬷说的那样,豁出去跟人倾诉我不得二爷待见呢?”

李嬷嬷心中咯噔一声,如今整个贾家里头有正经差事的就贾琏一个,又是已经出头的椽子,若说没人盯上许青珩的钱财,打死她也不信。

“奶奶的意思是,若有人来求情,便说……”李嬷嬷肚子里自然有主意,只是唯恐说出来,日后担上败坏许青珩名声的罪名。

“就说今儿个一早秦妈妈折腾嫁妆,闹得少了一块五十两重的梅花银锭子。”

“是不是数目太少了一些?为了五十两银子折腾陪房,实在叫人笑话。”李嬷嬷咳嗽一声,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若没有千百两银子,哪个名门闺秀会才进门就与自家陪嫁过不去?

“就五十两,不然怎么能传出小气吝啬的名?日后咱们院子里对外的赏钱,也能免则免了吧。回头瞧瞧告诉秦妈妈她们一声,没白叫她们站,她们有多辛苦,回头自有二爷补偿她们呢。就连老太太那边为了明儿个的大局,也会有赏赐下来。”许青珩笃定贾琏那么个“善解人意”的人若知道了,一准会明白她是奉他之命行事,坏了她多少名声,他就得补上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