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玩什么呢,这样热闹?”贾琏含笑道。
“……看唐伯虎的画。”葛魁不尴不尬地说,一双眼睛不知该往哪里放。
贾琏先望见贾赦、贾政手里还拿着眼镜儿,似乎是要仔细研究的模样,望向众人围着的地上,只见铺着大红毡条的地炕上摆着三四幅唐寅的春、宫,画中山石堆上、香闺榻上或一男一女鸳鸯成双,或多了一个婢女推送助力,咳嗽一声,见柳湘莲也好奇地去看,伸手将柳湘莲的头拨开,“这是哪个送的?”亏得他赶在贾赦的生日之前废寝忘食地多多背了些诗词歌赋,准备应付着今日的射覆、行酒令,谁承想……他又多虑了,古往今来,应付男人的宴席,酒色两样足矣。
贾赦笑眯眯地道:“还是蟠儿那小子惦记着我,虽因着王家,咱们如今不来往了,你也别忘了他。”他如今身子“不中用”,只能过过眼瘾,这画正合了他的心意。
“是、是。”贾琏握着拳咳嗽一声,又见黎碧舟、袁靖风等头头是道地品评画上笔法,疑心自己太俗看不出这画的高深之处,于是干脆地领着柳湘莲出来,叫人将宴席摆进来,想起南边庄头孝敬了一根八珍之一的象拔来,因自己不忍心去吃那象鼻子,就叫人将那大象鼻子一分为二,一半送去贾母小厨房一半送给贾珠李纨,待望见门外下起了雪花,映衬着院子中的两棵红梅飘飘渺渺十分浪漫,于是有些不自量力地入内道:“两位老爷、诸位兄弟,咱们一起联诗对句可好?”
贾赦蹙着眉头,对石光珠、陈也俊二人道:“你这兄弟哪里都好,就是新近读多了书,养成了个古板的性子,时不时地爱来扫兴。”
石光珠、陈也俊笑着说是。
贾琏笑了笑,石光珠道:“琏二哥家里那些女孩儿呢?”
贾琏心知石光珠问的是陪酒的那些女戏子,就道:“都放出去,这是今年第一场雪,细细碎碎的……”话没说完,就见贾赦提起自己还有几幅“名家大作”并多少年积攒下来的闺房“宝贝”后,一群少年郎哄着贾赦去拿了来给他们开眼界,就连许玉珩、许玉玚因好奇,也凑热闹地随着去了。
贾琏只得让开路来,叫一群人簇拥着贾赦去贾赦房中,随后颇为无可奈何地坐下,有些艳羡书中芦雪庵烤肉吃酒吟诗的雅趣,见这地炕上只剩下贾政、葛魁、他三人,尴尬地道:“今儿个就叫老爷高兴高兴。”
葛魁是西宾,自然无话可说;贾政脸色难看地捏着眼镜儿,须臾迟疑道:“也算不得十分难看。”比之往年家里还留有许多俊俏丫鬟、清俊小厮的时候,好看多了,至少如今还勉强沾上了风雅二字的边。
“……也俊定亲了没?”贾政眼前的重中之重,就是元春的亲事,眼看又将过了一年,元春如今已经十八了,再拖不得了。
贾琏道:“我跟他足有一年多没见,并不知道这个。”难怪贾政“拨冗”过来,原来是想相看女婿呢,替贾政、葛魁二人倒了酒,因全福说外头鸳鸯找他,便出了这边门,向东跨院门房里去,见落着雪鸳鸯身边,迎春穿着件羽纱大褂领着戴着观音兜披着大红猩猩毡的许青珩过来了。
“四哥。”许青珩捧着手炉唤道。
贾琏点了点头,疑惑她怎一会子功夫就换了件衣裳,随后想起贾母爱赏人衣裳,心道亏得贾母看似十分喜欢许青珩呢,到底没舍得将那雀金呢、凫靥裘拿出来,笑道:“你们怎过来了?”
“老太太叫姑娘来给大老爷祝寿。”鸳鸯将手上的伞递给小丫鬟,听见屋子里一阵哄笑并拍桌子声传出,笑道:“这边也玩击鼓传花吗?”
“算是吧。”贾琏对许青珩道:“也不必见了,老爷这会子正吃酒呢,你进去了,其他人也拘谨。”倘若当真是击鼓传花倒好,此时不定贾赦在如何教坏一堆少年人呢,唯恐许青珩以为贾赦怠慢她,就又问,“你在老太太那边可好?”
许青珩笑道:“都好。”
“……除了两个人不好,其他的都很好。”迎春插嘴道。
那两个人就是王夫人、元春了,贾琏琢磨着许青珩来做客,那二人便是嘴上不说什么,只皮笑肉不笑的,也够叫人尴尬的,另有探春是紧跟着元春的,只这三人就够叫场面冷下来了;定是贾母要支开许青珩敲打王夫人母女,才会特地拿着给贾赦祝寿的幌子,打发鸳鸯送了许青珩、迎春向这边来,不然才进贾家的时候不提,这会子又提什么祝寿。唯恐屋子里的荤话传出来,便领着她们向外走,思来想去,也琢磨不出哄十三岁黄毛丫头的招数来,于是想着女人最大的爱好就是逛街,如今时代的女子逛不了商场,还逛不了库房吗?于是当机立断地对迎春道:“拿了钥匙,领着你青珩姐姐去咱们家库房里转转。”
迎春一愣,待要说没有叫客人去库房转的道理,毕竟若叫许青珩误会贾家在穷显摆,那可就不妙了,又听贾琏道:“也罢,我也随着去吧,多叫几个小丫头,你们挑中了什么,只管拿出来把玩。”
迎春只得点头答应了。
许青珩也纳闷贾琏叫她去库房做什么,只是琢磨着贾母那边一时半会不能完事,也有意消磨一会子再过去,于是笑道:“四哥库房里莫非有什么我们家没有的宝贝?”
“宝贝算不上,只是一堆东西堆在一处,眼花缭乱的也叫人瞧着痛快。”贾琏瞥了一眼许青珩又白又胖的小手,瞄见她腕子上还挂着金铃铛,无奈地心叹这就是他小媳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