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爷怎来了?”贾政原要拿着银子打贾琏个没脸——毕竟有了银子,这案子就可以撤了。没了案子,他以长辈身份训斥贾琏时底气就足了,贾琏再没借口不敬重他了——此时见贾赦来,赶紧起身让座。
阳光明媚,贾赦却因郁气伤肝、肝不藏血而脸色苍白,身上裹着件很是厚重的夹袄,颧骨高耸,一把灰白的发髻小小地窝成一个鬏高高地梳在头顶,瞧着就像是个行将就木之人。
“银子、银子……”贾赦备受摧残的心在见到雪花银的那一刻得到了抚慰,激动地上前,哆嗦着,好似安抚熟睡中的婴孩一般,轻轻拿着手去抚摸雪白的银锭子。
病到他这份上,已经懒得去思考这银子是谁的了。
“老爷,都是您的,回房慢慢看。”贾琏孝顺地搀扶着贾赦,觉得这老头迷恋银子的模样还有两分可爱。
“琏儿……”贾政语塞,吴新登、周瑞、吴兴、郑华等人也是一惊。
吴新登忙道:“琏二爷,这银子是拿去销案的。”
“这银子与你有什么干系?”贾琏冷笑。
吴新登一噎,怔怔地看向贾政。
贾政咳嗽一声道:“琏哥儿,这银子是拿去销案的。你随着我去知府衙门走一遭吧。”
“二叔,且慢。我问你,这银子跟你有什么关系?”贾琏挥手示意贾政住口,早听说荣国府赖大之下的四大管家林之孝、吴新登、张材、余信之一来了老宅,看这跟他说话的人面生,这人该就是有名的没有星子的秤杆“无星戥”吴新登了。
吴新登呆愣住,随即机灵地道:“回二爷,这银子是小的奉命从……”
“从二太太那得来的?”贾琏问。
“不是。是从银庄里取来的。”
“无缘无故,银庄怎会许你取那么多银子?”贾琏撒开手,由着贾赦梦呓般重复着银子二字、纵情地扑在银子上。
吴新登笑道:“这银子是老太太叫我存在银庄,再在金陵取出来的。”
“果然是老太太偷窃府中钱财?”贾琏诧异道。
吴新登虽在老宅听说了贾母的事,嘴上却忍不住装糊涂道:“二爷这说的什么话,老太太是什么人,会干出那见不得光的事?”
贾政不耐烦道:“琏儿,速速去知府衙门撤了案子要紧。”
“二叔,这银子不说清楚是从哪里来的,侄子不能安心将银子送去。况且,银子是从咱们手上拿出来,岂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人,偷东西的贼当真就在咱们家里?”贾琏道。
听见一个贼字,贾政脸上就如挨了一记耳光,脸色涨红道:“琏儿休得胡言乱语。”不敢借着提起那贼就是贾母。
周瑞赶紧道:“琏二爷,这银子是老太太年纪大了,看不惯家里频频出事,为了家和万事兴,叫吴总管从银库房取出来的。琏二爷看在老太太一片苦心的份上,罢手吧。”
贾琏等的就是周瑞这话,听周瑞说了,当即将手上扇子一合,指着周瑞啐道:“这话你也说得出口?老太太是规矩人,怎会自说自话就从公中取出那么些银子来?据我说这些银子来路不明,却也不能就那么送到衙门里去。朱龙、尤敢你们将这银子抬到大老爷房里去,不将这银子的来路查清楚,谁都休想动了这银子。”
“琏二爷,这银子委实是公中的,琏二爷动不得。”吴新登初来乍到,只觉琏二爷气势见长,但有即将袭爵的贾政在,也不将贾琏放在眼中。
“动不得?公中无缘无故少了二十万两,到底是捏造了什么名目?据我说,怕是数目太大,账册上并没登记吧?既然没登记没走账面,银子就好端端的还留在荣国府银库房里。而眼前这没主的十七万,你们看得见它、摸得着它,实际上它却是一片虚无,并不存在。”贾琏说道,既然是公中的,就是他的,他绝对不许人用他的银子打发他。
“琏儿……鬼扯什么……快抬了银子走……”病后只觉得贾琏最可靠的贾赦连连催促,身子已经趴在银箱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