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叶朝然的死亡真相后,方晟就来过叶家。他想替他的家人跟叶宗谭筝说声对不起,请求他们的原谅,可这么多次了,方晟连叶宗和谭筝的面都没见到。
这次也是一样。
刚走到门口,方晟就被拦下,他只能放下礼物,把自己的话转述给了管家就离开。
管家当着他的面,把方晟带来的礼物给扔进了垃圾桶。
方晟已经习惯了,可每次看见管家扔他的礼物,脸上的表情还是有一瞬间的裂痕。
深吸了一口气,方晟上了车。
方晟突然就有些迷茫。
他现在要去哪儿呢?
他已经没家了,公司也破产了。
方宴……
在方晟心里,早就没有把他当做是自己的弟弟了。
尽管这半年时间,方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祈求自己的原谅,可方晟只觉得恶心。
算了。
既然这里已经没有他留恋的人和事,不如就离开吧。
方晟想好了,他决定去国外。
刚回到家里,方晟就开始收拾行李。
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方晟走到猫眼一看,不出意外,又是方宴。
方宴这次不知道搞什么鬼,痛苦地捂着胸口,委屈地拍着门:“哥哥……我求求你,你快点开门,只有你能救我了……”
“你又准备搞什么鬼?”方晟声音很冷,他根本就懒得搭理方宴,“你走吧,我不会开门的。”
“哥哥!”方宴突然尖叫一声,“真的哥哥……我这次没有骗你,我是真的不舒服,从昨天开始,我的心脏就特别难受,我觉得自己快要……”
这些话方晟这些年都听腻了。
哪一次方宴不是用这种借口哄骗自己?偏偏当时的自己就吃这一套,一直被方宴戏弄。
现在方宴换心脏手术也做了,他身体也没有问题了,还要用这种办法来骗自己。
真的觉得自己好骗?
方晟冷嗤一声,转身进了卧室。
他之前不会管方宴,之后也不会管。
门口的方宴听着方晟渐渐走远的脚步声,心里确实越发冰凉。
可他这次真的没有装,他真的特别不舒服。
为什么他哥哥就不相信他呢?
他只有方晟了,要是方晟也不管自己,那他要怎么办?
方宴的心脏越发难受,他眼前也逐渐模糊起来,像是有一团无边无际的黑暗,瞬间就将他吞噬。
耳边的声音渐渐空洞起来,方宴只能听到自己逐渐微弱的心跳声。
“咚咚咚——”
“咚咚——”
“咚——”
那颗强有力鲜活不属于方宴的心脏,像是完成了它的最终使命一般,缓缓停下了跳动。
……
方宴的死讯是姜寻墨带来叶家的。
方晟当晚只当方宴是装病,压根就没有理会,还是邻居第二天起来,发现躺在地上身体已经变得僵硬的方宴,才惊慌失措地报了警。
法医做了解剖,调查结果表示方宴是心脏移植的排异反应。
叶宗和谭筝听到这个大快人心的结果,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只是笑着笑着,眼角就不由自主地流出了泪花。
姜寻墨看两人的眼泪也难受,就主动提出:“要不要去看看他?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谭正当即擦了眼泪,点头说:“要,当然要,这么好的消息,一定要告诉他们!”
姜寻墨开车,带着两人到了亩地。
这一年来,他也经常陪叶宗和谭筝来墓地,对这里非常熟悉了。
只是尽管熟悉,可每当姜寻墨看见墓碑上笑容灿烂熟悉的少年,心里还是会忍不住有些难过。
叶宗和谭筝跟三人说了好些话,才离开。
回到家里后,谭筝就生了一场大病。
病危通知书都下来了,叶宗急得眼睛都熬红了,姜家全家都赶来了,还同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顾家凉了。
可即便是这么好的消息,谭筝也没有立马好转。
但不知道是不是谭筝还记挂着叶宗,在ICU住了一个月后,竟然渐渐好转了。
后面又在医院养了半年,谭筝才终于恢复。
出院回到家后,谭筝的第一句话就是:“老头子,我怕是不能陪你走到最后了。”
叶宗当即就笑出了眼泪:“你这是什么话?我们当初结婚的时候,你可是跟我说好了,你要陪我白头偕老的!”
谭筝也笑了:“你这头发不是早就白了吗?我已经兑现承诺了!”
叶宗眼泪无声地掉:“那你也不能这么快就走啊,得多陪陪我,总不能只让我一个人挨着吧?”
“好,”谭筝也舍不得让叶宗这么孤单,当然是想多陪陪他,“我会再努努力的!”
只是谭筝到底也没有坚持太久,她之前的病伤到了根本,这次又是大病,最后拖了六年,病情愈发严重。
叶宗看着她被病痛折磨的模样,实在不忍心,等到谭筝状态好些的时候,拉着她的手,哄着她说:“痛不痛?痛的话,就先走吧?”
“你要是走了,我肯定孤单,但是我看着你在这里受苦,我更难受。”
谭筝这会儿已经说不出话了,她伸手想要摸摸叶宗的脸。
叶宗主动弯下身子,把脸凑到她身边。
谭筝又指自己的脸。
叶宗郑重地在她脸颊落下一个苦涩的稳。
生命的最后,叶宗让医生拆下了谭筝身上的所有仪器,静静地抱着她说了许多话。
什么见到叶裴帮自己道个歉啊,替自己问问然然的身体,到了那边也要照顾好自己等等……
谭筝嘴角始终露着淡淡的笑。
最后,谭筝才轻轻说了句:“我爱你。”
叶宗抱着谭筝渐渐冰冷的身体,一直坐到了第二天白天。
叶宗将谭筝葬在了叶裴宋雅叶朝然的旁边,墓碑是叶宗亲自立的,上面选了一张谭筝笑起来最好看的照片。
轻抚掉照片上的灰尘,叶宗哑声说:“快了,要不了多久,我就会来陪你的。”
叶家没了掌事的人,所以这次的葬礼是姜寻墨帮忙操办的。
看到叶宗摇摇欲坠的身子,姜寻墨赶紧上前扶住叶宗:“叶爷爷,节哀。”
叶宗点点头。
他当然要节哀,现在的他还有最后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他不能倒。
谭筝去世的第一年,叶宗用叶朝然的名字,创办了一个“朝然基金会”,专门用来资助那些被遗弃的孤儿。
谭筝去世的第二年,叶宗为自己选好了继承人,是他一直很喜欢的姜寻墨。
把这件事告诉姜寻墨后,姜寻墨说什么也不愿意,姜家也是百般推诿。
叶宗只能无奈地说:“小姜要是不接手,你们难不成还真的准备让我管公司管到百年后?”
姜家人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
叶宗说:“我老了,最后几年时间想享享福,能不能满足我啊!我家就我一个人了,我还不能享福吗?”
众人听到这话,都很是心酸。
姜寻墨却还在坚持:“叶爷爷,这不行,我不能……”
“你都叫我爷爷了!”叶宗加重语气。
后来这件事,他们也不管姜寻墨愿不愿意了,就直接这么去做了。
姜寻墨被赶鸭子上架,成了叶氏集团新的继承人。
好在姜寻墨足够优秀,上任的第一年,公司的营收就翻了倍,董事会的人也闭上了嘴。
谭筝去世的第三年,叶宗给自己放了假,他再也没有去管公司的事情了,而是整日跟着姜老头子一起下棋、钓鱼,甚至还带着谭筝的骨灰,去南市旅游了一圈。
谭筝去世的第四年,叶宗辞退了叶家所有的佣人,只留了一个司机。
六月下旬,还有五天就要到叶朝然生日了。
叶宗令人提前准备了生日礼物,在姜寻墨的搀扶下去了墓地,给几人上了香,又把叶朝然的礼物留在了墓前。
这天是个阴雨天,叶宗起了个大早,让司机去监狱接个人。
司机也没多问,开着车就去了监狱。
叶宗手续都准备好了,所以司机没费多大力气就接到了人。
接到人后,司机给叶宗发了消息,叶宗让司机把人带到了一个地方,他站起身换了件赶紧的衣服,就准备出门。
刚走到门口,就见到了姜寻墨。
“小姜,这么早过来做什么?”叶宗问。
姜寻墨笑:“昨天您不是说最近腿疼吗?我让医生开了一些药,今天早上顺路带过来。”
叶宗笑:“那你把药放下就行,还是你有心了啊!”
姜寻墨看见叶宗一身西装,瞧着很是正式,不由纳闷:“叶爷爷,你这是准备去哪儿?”
叶宗说:“去见几个老朋友。”
“我送你去?”
“不用了,”叶宗推着他出门,“司机马上来接我,你快去上班。”
不知为何,姜寻墨总觉得有些不安,可他的确有一个很急的会议,不能耽搁。于是只好说:“那您到了给我发条消息,我晚点来接你!”
叶宗笑了笑,没说话。
等到姜寻墨上车后,他才哑着嗓子说:“不用接我了,会有人接我……”
叶宗打了个车,到了离墓地很近的郊区。
司机早就把车停在了路边,见叶宗走来,赶紧说:“叶老,我……”
“你先回去吧,”叶宗递给他一张卡,“从现在开始,你就被辞退了。”
司机脸色骤变:“叶老,您……”
“快走吧,”叶宗朝司机一笑,又说,“谢谢你愿意帮我。”
司机站在原地,还想再劝:“您……”
“我已经想好了,你快点走,不会牵扯到你的。”叶宗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司机双眼通红。
他哪里是担心会不会牵连他自己,他是怕叶宗……会一时想不开!
叶宗却直接拽着司机,带着他去了出租车旁,说了目的地,就让出租车司机带着司机走了。
等到出租车开远,叶宗先去了一趟墓地,他把自己的结婚戒指埋在了谭筝旁边。
他很有可能不能跟谭筝睡在一起,但提前埋一枚戒指,估计自己到时候也能找到位置了,这样就很好。
再次回到车上,叶宗拉开了后驾驶的门。
后驾驶上,一个男人正在昏睡,要是仔细一看,就不难认出,这人正是顾尧!
叶宗坐上车,喃喃说:“案件的细节我都知道,要不是你通风报信,然然也不会死,然然不会死,小裴和小雅也不会有事,谭筝也会好好的……”
“是你,断了然然最后一条生路,”叶宗拿出了自己一早就准备好的匕首,冰冷的刀光映出了他脸上的笑,“才十年,真的太短了,你们夺走的,可是然然的一辈子啊!”
“只是让你受十年的苦,我不甘心……”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叶宗遥遥朝墓地的方向看了一眼,他露出一个苦笑:“也不知道,最后我能不能睡在你们身边……”
“要是不能,你们可别生我的气。”
昂贵的车上,似乎有一阵不小的动静,伴随着男人的惊呼声。
可没多久,这阵动静就逐渐小了起来,渐渐地,四周就只剩下了雨声。
淅淅沥沥,连绵不绝,天边忽地一声响雷,雨大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在朦胧的雨幕里,那辆昂贵的名车忽然摇下了车窗,一截干枯的手臂伸到了窗外,雨滴砸下,鲜血顺着手腕滴答滴答,殷红瞬间被水流吞噬,消失不见。
浑身的鲜血在急速流失,叶宗感觉自己眼前渐渐变得模糊朦胧。
忽然,一道亮白的光在自己眼前绽开。
叶宗被强光晃得睁不开眼,他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努力睁开眼睛,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叶宗耳旁响起:“爷爷?”
叶宗一愣,他赶紧睁开眼。
只见就在他的不远方,叶裴牵着宋雅,叶朝然扶着谭筝,朝着他快步走来。
叶宗错愕地瞪大了眼睛。
叶朝然看见叶宗,还有些害羞,没忍住小声问谭筝:“奶奶,爷爷真的会喜欢我吗?”
谭筝看着叶宗,眼里全是笑。
她还没回答,叶宗就哑着嗓子说:“当然会喜欢你。”
很早很早之前,叶朝然就已经是他们的家人了。
叶宗怎么可能不喜欢他?
叶朝然听到叶宗的回答,高兴地朝叶宗跑了过来。
“太好了!”
“爷爷,我们等你好久了!”
“爸。”
“爸,对不起。”
“好了好了,别哭了,这么大年龄的老头了!怎么还哭了?!”
“然然,快扶爷爷起来。”宋雅说。
叶朝然赶紧扶着叶宗起身,只是一时没能扶动。
叶裴见状,终于忍不住上前,跟叶朝然一起把叶宗扶了起来。
“没事吧,爸?”叶裴问。
叶宗摇头:“没事。”
叶裴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叶朝然瞧见叶裴的脸色,满脸都是笑,赶紧对叶宗说:“爷爷,我们走吧。”
叶宗也不问去哪儿,他重重点头,笑着说:“嗯,走,走了。”
谭筝和宋雅看见这一幕,心里也是万般欣慰。
叶宗忽然想到什么,问谭筝:“你都看着了?”
谭筝笑着点头:“不仅我看着呢,大家都看着。”
叶宗看叶裴宋雅和叶朝然。
叶朝然笑着点头,重复:“都看着呢。”
叶宗终于笑了。
十多年来,这是他笑得最开怀的一次。
【叶朝然死亡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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