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侥幸过关(2 / 2)

窃隋好驸马 浙东匹夫 2145 字 2023-10-25

“那便是了——你如今,也不过是13岁。高智慧之乱,六年前便平定了,年龄完全对得上。自古哪怕大逆首恶之辈的族人,但凡如此年幼的,也最多是个圈禁或发卖为奴的罪过罢了,何况你当时已经失怙呢?孤便为你做主,赦免了往昔诸般过节——不过,不知你对于你祖父、三叔的诸般遭际,心中可有对本朝怨怼么?”

萧铣心中咯噔一下,这个他最害怕的问题,终究还是不能回避。虽然此前萧妃已经旁敲侧击问过了,可是萧妃问和杨广问,在这一点上效果又是天壤之别的。

如果他说对于隋军杀了他祖父和三叔毫无怨恨,那便是不孝之人,连天理人伦都罔顾。可是若是说怨恨……当时杨广可就已经是扬州总督了,虽然平叛作战的直接指挥统帅是杨素和贺若弼两人,不比灭陈之战时那般由杨广亲挂主帅名头;但是萧铣只要说了对此事有怨恨,那就肯定逃不脱怨恨杨广的罪过。

怎么回答?萧铣额上冷汗几乎便要涔涔而下,深吸了几口气,才算是稳住了思绪。

“回禀殿下:小侄以为,从人情而言,祖孙、叔侄均是天性之亲。近亲见害,岂有不悲恸之理?只是当年小侄年幼,不明大理,只知悲恸,不知当怨恨何人。及大师恩养教诲数年,小侄戾气渐去,又读诗书明理,却是另有了一番见识。”

杨广听到这儿,第一次觉得面前这个少年人果有几分有趣之处了,也来了精神,想听听这个少年人有啥不寻常的见地:“既如此,你倒是细细说来。”

“小侄不敢。小侄读书,亦知孟子曰‘吾闻用夏变夷者,未闻变于夷者也’‘吾闻出于幽谷迁于乔木者,未闻下乔木而入于幽谷者’。自八王之乱、永嘉南渡;华夏衣冠,尽迁于南。是以自齐梁以降,南人不知北地亦有衣冠礼乐。北魏末年,六镇变乱,更有尔朱荣等辈胡虏为‘河阴之变’,尽杀北朝汉化之臣僚,使北魏太武帝以来北朝诸般汉化变法之成果尽数丧却。小侄之天祖、梁武帝亦在当时以陈庆之北伐中原,以图恢复河洛衣冠。

小侄祖父在世时,本无僭越之野心,西梁归降朝廷时,臣之祖父不过忧惧北朝以武力治国,使华夏礼乐失统,故而南奔于陈;及至于后,遂酿败亡。然小侄之祖父若是活至今日,见殿下抚慰吴地之所为,礼乐教化之治理,想来也不至于再有异心。当年之事,实乃因南朝士绅不知大隋制度所酿成的误会,以致如此悲剧。”

许多人觉得南北朝的历史,往往是两边始终在敌对掐架的状态,但是其中还是颇有几段相对和平的年代的。比如距离萧铣如今这个时代之前大约七八十年时,就曾经有数十年的相对和睦期,主要原因是北魏太武帝拓跋焘从河东(山西)迁都到洛阳、实施各种汉化改革,让胡汉矛盾减弱了。

但是到北魏末年时,处于北疆防备柔然的北魏保守派鲜卑贵族,由于朝廷给他们的待遇比那些主动南下汉化的贵族差,而产生了强烈不满,这就酿成了后来的六镇兵变——所以六镇兵变绝不是某国历史书上说的那样是“北方人民正义的大起义”。而是纯粹的历史发展的逆流,是拒绝汉化的胡人,嫉妒北方汉人和那些在汉化中得到好处的胡人,所发动的反扑。

只是因为后世某国的修史立场要求“凡是农民起义都是好的”这一大基调,才在90年代以前的历史书上给“六镇兵变”一刀切地披上了正面的外衣。而坚持反面史观的大师们诸如陈寅恪等,也早早地住牛棚被斗死了。

远的不扯,萧铣此刻说的这番话,却是让杨广一下子听懂了其中基调:那是在强调,当初萧岩、萧献等在南陈亡国时继续抵抗隋朝,不过是因为他们认识的历史局限性,为了“胡汉华夷”之变而奋战献生,并不是为了个人的荣华富贵。

他们当初抵抗,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大隋也有从鲜卑化逐步向汉化改革的那一天;而今天萧铣不再仇视大隋,也是因为从杨广身上看到了隋朝统治者逐渐消弭自身的鲜卑胡性、逐步向汉文明靠拢罢了。

这番道理,放到后世的华夏之人口中,只要你足够不要脸,肯定是可以很轻松地总结出来的——因为已经有无数跪舔满蒙的汉奸文人歪曲附会孔孟本意、总结过那一套“夷入夏则夏”的理论了。但是放在开皇年间,这种言论却绝对是前所未有的。杨广本身做扬州总管十年,钦慕南朝衣冠文物,喜欢吃淮扬菜,作汉诗汉赋,学说吴语。再加上他骨子里那好大喜功的傲气,此刻听了萧铣这番吹捧他汉化成功的鬼话,自然是越意淫越觉得心中得意。

想想看!这可是一个南朝二百年衣冠统治家族的后裔、不会阿谀说谎的纯良少年、居然说自己一个有一半鲜卑血统的北方汉人“文治鼎盛、重建**”,这是一种何等的快感!

“后生可畏!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吃得苦,读书却是不曾拉下。岳父有你这样的孙子,也算是足可告慰了。往昔之事,便即日起一笔勾销吧。孤巡抚东南,前朝遗老遗少,但凡改过自新,心向大隋的,一律皆可赦免,你有如此见识,以及对你姑母的孝心,孤便保你将来一个前程。”

杨广此前十几年,从来没有认可过萧岩是他的“岳父”——虽然对方算是萧妃的继父——此刻却终于改口,对萧铣的祖父萧岩用上了“岳父”这个称呼,也足见杨广对萧铣一族的看法彻底改观了。

“小侄谢过殿下!不过小侄此番前来,本不求闻达,只是在临海听闻姑母病重,心中忧虑难平。如今承蒙殿下既往不咎,已经是万分之喜,实不敢求功名!”

“怎么,你难道是不愿为官?”

“殿下见谅!小侄绝不敢有此想法——只是小侄年纪尚幼,如今还不过十三岁,又久在空门中读书,不明庶务,怎敢胡来?到时若乱了朝廷法度,反为不美。”

杨广闻言大笑:“你这孩儿,还以为孤要立刻授你实职不成?给个虚衔,先领一份俸禄,抚慰南朝狐疑之人,难道便不成了么?而且此事倒是终究急不得——孤虽然奉旨巡抚东南,但是你家人毕竟是牵涉到过当年的高智慧之案中。在孤这里,你不虞有险。可是大兴城中圣上及太子那里,便不好说了。此事还是孤为你徐徐图之才好,这些日子,你便暂且放心住在王府之内。”

“小侄叩谢殿下厚恩!”说完这句话,萧铣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至少姑姑和姑父这里,已经过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