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宫女忙道:“湘月姐放心,我一定不告诉别人”
“你可要记得你的保证啊。跟你说,十三公主可不是常人,别说太子殿下,便是所有的皇子皇女、皇后娘娘乃至整个后宫的女人合在一处,在陛下心里也都及不上十三公主的分量”
姬子玔背靠着假山,脊背开始发寒,直到她们说完话离开,他仍久久不能迈动脚步。
“殿下,天晚了,再不回去娘娘要着急了。”王公公等了许久,眼见着星子愈发明亮,终于等不得了,上前来劝:“白日里的事情娘娘已经知道了,奴才看着并没有要责怪殿下的意思,殿下不必担心。”
他以为姬子玔在怕被母后责备。
姬子玔勉强地笑了笑:“孤知道了,回宫吧。”后背离开假山,被微凉的夜风一吹,顿时又冷又痛。冷汗浸透脊背,浸入尚未愈合的伤口,冷得心凉,痛得彻骨。
回到宫中,他讶异地发现母后正等在门前,宫灯照亮了他的尴尬。
他低下头去,喃喃道:“母后”
想了那么久,见到母后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程瑜只看了他一眼,转身向里走。姬子玔感觉到冷淡,心里更加难受,紧紧跟着她。
垂着紫藤花的长廊,宫中花园的小径,每一段路都很漫长,也不知过了多久,母后终于停了下来。
他惊讶地抬头他们走到了他的寝殿。
皇后宫中规制是十名宫女,十名太监,往日里走到哪都能看到人,今天却像是商量好了似的,一个人也不见。这样也好,他并不愿意此刻的自己被其他人看到。
程瑜推开房门,倚着门站着,用眼神示意他进去。
姬子玔不敢违抗,也不知道母后想做什么,低着头走了进去。
程瑜关上门,转过身,看到儿子跪在自己面前,头垂得极低。
从小就是太子,又聪慧,接触过他的大臣都对他百般夸赞,这个儿子从小就有一股傲气。从前便是认错,也掺着几分不甘,今日却全然不同往昔,这样低矮着头,往日的气焰全无。
若非昨夜
若说全然不在意,她做不到;可要说有多在意,也并没有,只是多了几分不能与人言的担忧。
原本想责备他几句,可如今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已自责成这样,又如何能开口对他说那些残忍的话呢
她叹了一口气,扶着他坐在榻上,柔柔地问:“伤到哪儿了母后看看。”
染了血的衣服已经换掉了,父皇的鞭子从来不会抽在要见人的地方,伤口也已包扎好,若不是知道发生过什么事,旁人是连猜也不会去猜他受伤了。
姬子玔很惊讶,他本已做好了挨骂的准备,谁知母后竟一句也没说,只是关心他。
“在背上。”他很小声地说,又补了一句:“不疼。”
隔着纱布看不见伤口的状况,但只看那一大片纱布就知道伤不轻,从肩头延伸到背后,必然是下了狠手的。
“以后不要再让自己受伤,母后会伤心。”她轻声道。
怕他失面子,让所有人都避开,最终仍不忍责备。
“儿子一定不会再这样了。”他也低低地承诺。一时冲动的事,他不会再让它发生。
第二天,朝廷众臣上朝时发现皇帝陛下右手边竖起了一扇屏风,不知其后遮挡着什么。一刻钟后,户部尚书正滔滔不绝地陈述着奏章,突然被一个明亮稚嫩的声音打断
“阿桓,阿璎不要在这里玩儿了,不好玩儿”
哐当,户部尚书的笏板掉在地上;其余朝臣也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那分明是一个女童的声音许多人本猜想屏风后也许是某个女子,原来是个孩子,顿时不由得为自己的猥琐而尴尬,很快这尴尬又被愤怒替代。
十三公主的闺名他们不得而知,但能让素来不苟言笑的皇帝陛下做出这等不顾场合之事的,世间仅有一人,不作他想。
陛下宠溺十三公主也该有个限度早朝这样严肃的场合,若是带着太子旁听便也罢了,带个公主来玩是怎么回事简直比带个宠妃还恶劣带个宠妃他们还能指着皇帝的鼻子上谏,带个公主,还是他最疼爱的公主这该叫他们怎么说
“恕臣直言,陛下今日在大殿之上行事太过儿戏”下朝后,宰相程海不顾拦阻闯进文帝书房,人还没进去,话已脱口而出。
然而入眼的一幕令他浑身的血液都涌进了脑子里。
“阿桓,这个我能拿回去玩吗”十三公主姬子璎坐在皇帝面前的桌子上,举着皇帝的玉玺盖了一桌子印,还没玩够,抱在怀里想拿回未央宫给兄长看。“这只大猫比阿玔腰上的螭龙可威风多了,他可宝贝那只螭龙了,都不许我摸,我拿这个回去馋馋他”
“陛下您这、您实在是”宰相大人从胸腔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太过儿戏了”
、第六章
“皇后娘娘须得劝劝陛下才是,如此胡闹下去,只怕国将不国。”未央宫里,宰相大人怒气冲冲地抱怨完皇帝的荒谬行径,面对身为皇后的女儿,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
程瑜淡然的面上立时透出薄怒:“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夫什么意思,皇后娘娘不明白”程海冷哼一声:“皇后娘娘真以为陛下只是一时荒唐真把别人的孩子当自己亲生的孩子那个孩子是什么身份,还需要老夫再提醒你”
“不明白的是父亲您。”程瑜鲜有这么不耐烦的时候:“陛下立了阿玔做太子,从未想过撤换,此事我同父亲说过许多次,父亲为何始终抱着怀疑的心思”
“老夫不记得曾把自己的女儿教导得如此天真。”程海眯了眯眼:“老夫劝娘娘扶持几个族中女子固宠,娘娘不听,叫张氏和王氏那两个小贱人得了陛下的宠爱;老夫也劝娘娘对别人的孩子堤防着些,娘娘也不听,前几日险些就惹了圣怒。伴君如伴虎,陛下之善变,娘娘还年轻,可能不是太清楚;可娘娘不听老夫的,可就太不明智了。不说旁人,且说陛下有那么多皇子,娘娘就不怕哪天谁一阵枕头风,陛下就转了心意”
gu903();“个中事由,本宫无法告诉父亲,但请父亲不必如此操劳。本宫把持后宫这么多年,也不是靠着陛下的偏宠或仅凭家族势力就能撑得过来的。”程瑜不想同父亲继续辩驳。旧的世族势力频繁更替,新的姓氏不断出现在朝廷里,仅存的几个大世族早已慌了。他们费尽心思想要继续保有手中的权势,不断强迫或者促使皇帝做出有利于他们的决定,殊不知皇帝对他们的控制已极度憎恶。